瞿期薄薄的眼皮下眼珠動了動,過了會兒點點頭,甕聲甕氣地說:“嗯,沒太睡熟,做了很多夢。”
他本想說“沒有,睡得挺好的”,可話到嘴邊又變了樣,就好像想順勢跟人抱怨一下似的。
“夢到什麼了?”應知寒問。
“夢到你滿屋子追着我跑,想往我臉上抹奶油。”
應知寒沉默了,不知道是不是在反思,隔了幾秒才說:“……心理陰影這麼大?”
瞿期沒回答這個問題,重新調整了一下姿勢,閉着眼說:“困了,眯會兒,下車叫我一聲。”
“好。”
話雖然這麼說,但瞿期顯然不可能真的睡得着。
他謊稱自己想眯一會兒,也隻是單純找個借口閉上眼,盡量減少跟應知寒的眼神交流罷了。
自今天早上醒來,無論睜眼還是閉眼,那個畫面都會一直在他腦海裡盤旋,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地重複着。
他總覺得,夢境是會加深你對一個人的情感的,愛也好,恨也罷。
即便對方什麼都沒做,也什麼都沒說,但你就是會因為一個夢而改變某些想法。
瞿期現在就是這樣的狀态。
他甚至會控制不住地主動去想,如果現實真的觸碰上去,會是想象中那麼冷冷的嗎?
所以這算不算最後一個條件也對應上了?
那麼這是喜歡嗎?
是嗎?
是吧。
是啊……
他一項項列出那些條件,想在唯一的可能性之外找出一個不可能。
卻唯獨忘了一件事——
“喜歡”這種東西本來就不是在做理科題,不需要拿着放大鏡去找那些讓等式成立的條件。
在去醫院查出焦慮症的那一次,他對醫生說過一些話。
他說,即便有這張診斷證明,他也覺得自己無非就是食欲差了一些,平日裡的精神困恹一些。
他不太會為什麼事而特别開心,也同樣不會為什麼事而特别生氣或難過。他甚至覺得自己情緒格外平穩,幾乎可以說和正常人沒多大區别。
可醫生說,這并不是什麼好兆頭,這意味着他與真實世界的情感連接在減弱。他的大腦在觸發自我保護機制,替他隔絕了外界的很多聲音,所以他才會對什麼都覺得淡漠。
瞿期這才意識到,似乎的确是這樣。
他會為電影歡笑或落淚,會在看到某些劇情時有瞬時的情緒。但他能感受到,從大腦産生的情緒,與從心髒産生的情緒是不同的。
它們隻誕生于大腦最淺表的位置,轉頭就忘了,就像湖面上的浮萍,沒有緊扣土壤的根系,單薄,風吹即散。
直到他遇到了應知寒,産生了與他有關的那些情緒。
那些欣喜的、悸動的、感同身受的情緒,甚至最初對方住進來那晚,那一抹憤怒的情緒,它們無一不是從心髒産生。
這些情緒紮根在他的心裡,無論什麼時候想起來,都能感受到那種迸發又鮮活的心跳聲。
所以喜歡與否,他真的不知道麼?他早就知道了。
那些洗腦般的想法隻不過是自我欺騙。
感情不是理科題,無論最後一個條件是否能對上,都不會影響最終的答案。
畢竟在這個問題上,他的心髒比大腦更早做出了回答——
他喜歡應知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