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覺?”應知寒的目光落到他另一隻手上,擡了擡下巴,“那你拿這個幹嘛?”
瞿期把床上那隻小貓拿出來,和自己這隻一起并排放到了床頭櫃上,理所當然道:“我這不是怕它獨自待在我房間裡孤單麼,跟個留守兒童似的,所以帶過來跟你這隻放一起,讓它倆湊個伴兒。”
解釋完之後,他輕快地拍了拍兩隻小貓的頭,然後非常自來熟地坐到了這一側的床上,開始玩起了手機等他收拾。
看到這一幕,應知寒沒來由冒出一種說不上來的情緒,像是一種莫名的安心。
他半垂着薄薄的眼皮,盯着床上那個人看了很久,然後才轉身繼續收拾東西。
今天算是年前的最後一個法定假日,再等就得等到春節去了。
以前明德是兩周放一次假,臨近寒假這段時間,應知寒就會陸陸續續把用不着的東西拿回家。這個習慣持續了很多年,到現在也沒太能改過來。
而明德垮了,他搬到這邊來那天,卻沒帶太多東西,幾乎一個行李箱和一個書包就能裝完,也沒什麼需要提前拿回家的。
以至于瞿期玩了會兒手機擡起頭,就發現他男朋友站在床尾,并沒在忙碌地收拾什麼。
“怎麼了?不是說收拾東西麼,怎麼站着一動不動的,找不到東西了?”
“沒有,”應知寒停頓了一會兒,“就是發現好像沒什麼要收拾的。”
瞿期困勁上來了,本來想回答,張口卻偏頭打了個哈欠,再轉回來時,清亮的雙眼蒙了層水霧,開口也帶了些鼻音。
他托着下巴,懶懶道:“這不挺好的麼,可以早點休息了,怎麼你還一臉遺憾的樣子?而且有什麼好帶回去的,反正下學期你還要在這住。”
說完,他又打了個低淺的哈欠。
“沒有一臉遺憾,”應知寒看了他一眼說,“你困了就先睡,我把書裝了就來。”
瞿期困恹恹地點點頭,卻依然保持這個托腮的姿勢等着他。
看他這樣,應知寒無聲歎息了一下,索性關了洗漱間的燈,朝床的另一側走過來。
瞿期困得大概有點迷茫了,記憶變成一段一段的,感受到床邊的動靜,他還冷不丁問了句:“你收拾完了?”
“……”應知寒默然片刻,“嗯”了一聲說,“現在你可以睡了。”
瞿期閉着眼往下挪了點,躺到床上,沒過一會兒,身側的床也輕陷下去一些,屬于另一個人的氣息萦繞在他的鼻尖。
他一沾枕頭就快沒意識了,卻幾乎本能地往那邊移了移腦袋。
幾秒後,燈被人關了,眼前落入一片黑暗,瞿期伸出手在被子裡摸了兩下,然後被另一隻手抓住。
兩隻相握的手仿佛變成了橋梁,讓他們的距離比上次近很多,被子沒再像隔離帶似的垂在中間,甚至能聽到輕微的呼吸聲。
或許是開關聲和剛才換了姿勢的緣故,讓瞿期短暫地清醒了一點,甚至閑聊似的講起話來。
他微微側蜷着,咕哝了一句:“真是沒想到,新年第一天居然多了個男朋友。”
應知寒偏過頭看他一眼,嗓音低低沉沉地說:“我也沒想到。”
手上傳來又輕又慢的摩挲感,讓瞿期想起之前抓了娃娃,在回來的車上,應知寒也是這樣無意識摩挲着那隻小貓玩偶。
他思維沉了一會兒,又開口道:“其實上次來你房間的時候,我都以為你不會同意我在這兒住。”
沒想到他會忽然提起這一茬,應知寒一時不知道要怎麼回答。
他自從有記憶起,就沒怎麼跟人睡過一張床,所以按理來說,他也以為自己會拒絕的。
但瞿期那晚在樓下“吃夜宵”時的樣子,卻讓他想起久遠前的一件小事。
不知幾歲的時候,應知寒跟着應慈一起去醫院,那天風和雨都很大,站台附近的排水口堵了,那一片的積水幾乎能覆蓋到人的腳背。
在站台等了沒多久,路旁的灌木叢忽然輕晃一下,竄出一隻白色的貓。不知道它被雨淋了多久,背上的毛全濕了,還濺了些地上的沙石,顯得灰撲撲的。
它竄到站台的避雨棚底下,抖了抖身上的水,然後在離應知寒一兩步的位置坐下了,開始舔舐着自己身上殘留的雨水。
沒舔幾下,它看到了身旁的人,于是擡起頭來,對着應知寒喵了一聲。
這個時候應知寒才看清,那其實是隻異瞳貓。它身上的白色貓毛還沾着雨水,顯得狼狽、落魄、還有些可憐。
唯獨那雙眼睛清澈又漂亮。
再後來,一輛車從馬路上開過去,濺起了一排低矮的水幕,這隻貓大概被吓到,縱身一越,又消失在了另一個灌木叢裡。
“真可惜,”應慈那時對他說,“正想讓你悄悄抱住它,我們帶回去養呢。”
這個久遠的記憶和瞿期完全沒關系,但不知道為什麼,那天開門回來看到餐桌上的人時,應知寒腦中卻無緣無故冒出了這一幕。
以至于對方後來問他這個問題時,他好像就說不出什麼拒絕的話來了。
他回想這段記憶的時間并不長,但對于困極了的人來說,就顯得等待回答的時間有些久。
瞿期的意識漸漸昏沉下去,最後短暫地清醒了半秒,用拇指輕撓了一下他的虎口,幾不可聞的聲音說:“晚安。”
應知寒手指蜷曲了一下,像是把對方的手握緊了些。等身旁的人沒了動靜,他才輕慢地往那邊靠了一些,然後在對方額頭上吻了一下,說:“晚安。”
*
第二天一大早,瞿期是在一夜無夢的狀态下醒來的,洗漱間傳來細微的動靜,像是刻意減輕之後的聲響。
他坐起來,恢複了一下昨晚的記憶,正準備下床,動了動腿,卻感受到一抹不方便言說的異樣。
于是掀被子的動作又停頓回去。
與此同時,洗漱間裡的人恰好出來,瞿期下意識把本就蓋在腰腹間的被子又扯了一下。
應知寒沒注意到他的動作,看他坐在床上,随口問道:“醒了?”
瞿期“嗯”了一聲。
“怎麼不去洗漱?”
瞿期臉色閃過一點極細微的不自然,他晃了一眼自己所處的位置,硬生生岔開了話題,驚詫道:“我怎麼又滾到床中央了?我之前幾次也這麼睡的麼?”
應知寒把昨晚沒收拾的書裝回書包,從眼尾看了他一眼說:“你覺得是什麼樣?”
“不知道,”瞿期對自己的認知很不清晰,“我以為自己跟别人睡一張床的時候會稍微規矩一點。”
應知寒張了張口,卻沒立刻回答。
這人剛睡着還算老實,睡到後面就跟個八爪魚似的,手腳并用纏得人一身都是。
前幾次的時候他不太好說,現在作為男朋友,好像更不好說了。
可他憋了半晌還是沒憋住,帶着剛洗漱完的薄荷氣息,涼叽叽地說:“你今晚把你的攝像機架在床邊錄下來看看。”
誰知瞿期也是個腦回路清奇的,他拉長調子“噢”了一聲說:“所以你是在邀請我今晚也過來睡麼?”
“……”應知寒無言地看了他一眼,選擇不回答這個問題。
瞿期逗完了人,下床回房拿來了自己的洗漱用品,一邊刷牙,一邊跟在應知寒身後滿屋子溜達。
洗漱完之後,他順手就把東西放到這邊的洗漱台上,然後準備回房換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