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

死一般的寂靜。

瞿期微張着嘴唇，在原地僵了将近一分鐘，才機械地動了動脖頸。

他不可置信地走到奉桌側面，顧不上什麼對神仙的“大不敬”，小心翼翼地把堆疊的貢品扒拉開一些，露出介紹牌的一角。

然後就在那一角看到了半句話：……是由古至今司掌姻緣的化身。

“……”

瞿期閉了一下眼，然後畢恭畢敬地把這一角重新擋回去。

什麼叫廣撒網卻撈起了一條食人鲨。

這就是了。

怪不得排隊的人裡年輕人居多，怪不得他跪下去的那一秒應知寒想說什麼，怪不得李恣後半句話說的是“可以去看看後面那個”……

瞿期環顧了一圈四周，自己這個高中生模樣的人在這裡顯得格外違和，就好像他多着急似的，這個年紀就惦記姻緣了。

實際上他根本不着急，而且已經有男朋友了，但問題是這些話都不可能當着大家的面說出來。

他這個反應太過有趣，别的香客沒忍住笑起來，雖然笑聲挺善意的，但瞿期腦子都快燒沸了。

偏偏有個姓李的棒槌毫無眼力見，還大大咧咧且認真地問了一句：“不對啊，你前不久不是才說沒談戀愛的打算嗎，怎麼突然就開始拜上姻緣佛了？”

人群裡的笑聲更大了，瞿期頂着耳後漫起來的一片紅，推着應知寒就往後面的殿堂走，一邊走一邊複讀機似的說：“走走走走走……”

他身高腿長的，認真開溜的速度很快。

應知寒被推着往前走，沒幾秒就跟剩下那幾個人拉開了一小段距離。

他微側過頭看了一眼，用隻有他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問了一句：“你打算要重新求姻緣？”

這句話雖然沒什麼音調起伏，但逗人玩的意味十分明顯。瞿期耳朵更紅了，嗓音裡帶着點惱羞成怒，說：“你閉嘴！”

隔了片刻，他又硬邦邦多補了一句：“我可從來沒這麼想過。”

偌大的寺廟，怎麼就正好挑中了管姻緣的，瞿期左思右想也沒想明白。大概是真的很尴尬吧，他耳尖上的燙意持續了很長時間，直到逛完剩下的殿堂才慢慢消退下去。

這個烏龍隻算得上一個小小的插曲，除了當事人耿耿于懷之外，沒過多久就沒人再打趣了。

最後的佛殿出來，再往前走幾步就是後門的出口，但應知寒的目光卻停留在了另一邊。

瞿期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發現那裡是個長明燈的點燈處，不大不小的佛堂裡擺滿了燃燒的紅色燭台。

這裡的蠟油有着寺廟專屬的厚重味道，火苗在時不時細微的風下輕晃着，像遙遠的山火。

“怎麼了？”瞿期說，“你想去點長明燈？”

應知寒默然片刻，“嗯”了一聲。

“但這種不是還挺貴的麼，也隻能求個心理安慰吧？”

瞿期嘴快，說完又意識到自己像是在别人門口說壞話，于是緊急找補道：“不過心理安慰也挺好的，你真想點的話倒也可以給你外公外婆點一對。”

應知寒轉頭看了他一眼，然後擡腳朝那邊走了過去。

他前腳走，瞿期剛想跟上去，就被李恣叫住問了一句：“他上哪去？”

“點燈，我去看看，你們先逛着。”

瞿期回答完就往那邊走過去，佛堂門口有專門的售賣處，這些燭台都長一個樣子，蠟燭底座是一盞蓮花。

但買完後會根據所求願望不同，給一張内容不同的紅箋，有的是平安燈，有的是事業燈或學業燈什麼的。

門口的人很多，得排一會兒才能買到。瞿期不點燈，他站在隊列之外，跟應知寒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着。

排到之後，桌後的人問：“買幾對？”

應知寒說：“兩對。”

瞿期輕扯了一下他的袖子說：“一對有兩個蠟燭，夠寫兩個人的名字了。”

不同寺廟點燈的規則不同，聽到他的話，售賣的師傅也補了一句：“對的，我們是按一對一對來賣，但一盞燈就可以對應一張願箋，一對的話就是兩張箋。”

應知寒“嗯”了一聲，還是道：“兩對。”

買完走到旁邊寫箋的桌子旁，瞿期不明所以說：“買兩對幹嘛？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要給自己也……”

他話還沒說完，後面的字就停在了舌尖。

因為應知寒在第二對的那兩張紅箋上，一筆一劃寫下了相同的名字：瞿期。

而兩張紅箋，一張是平安，另一張是同樣也是平安。

瞿期很輕地眨了一下眼，心髒上霎時泛起一陣酸軟。

跟眼前這個人剛認識的時候，隻覺得對方鋒利得渾身帶刺，好像很多詞彙放在他身上都完全不沾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