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知寒目光在他臉上停了會兒,沒再多問什麼。
卧室燈關了之後,瞿期被那些熟悉的氣息包裹住,沒多久就睡着了。
但可能是睡前看到這些消息的緣故,他并沒睡太熟,中途醒了一次,入目的黑暗依舊和睡前别無二緻。
他很輕地翻了個身,然後點亮手機看了一眼,還沒到四點。
方懿問完那句話之後,沒發新的消息過來,像是一直在等着他回複。
瞿期又閉上眼睛躺了一會兒,卻發現不太能睡着了,十幾分鐘後,他幹脆輕聲起來,掖好這一角可能會灌風的被子,然後拿着手機出了卧室。
客廳窗簾同樣拉得很嚴實,隻有某些電器的指示燈發着微光,讓人勉強能看清一點點家具的輪廓。
他走到落地窗邊,一貓一狗睡得很安詳,也或許是察覺到熟悉的氣息而懶得擡頭。
在窗邊站了片刻,瞿期回頭看了一眼卧室,确認裡面沒什麼動靜,就拉起一片窗簾,盤腿坐在了窗簾與落地窗之間的縫隙裡。
他點開方懿的對話框,不抱什麼希望地問了一句:她身體為什麼不好,生什麼病了麼?
誰知對方真的還在熬大夜,這個點還秒回。
-方懿:倒也沒有大病,就是這麼多年反反複複累的,三天兩頭跑醫院
-方懿:前兩天才從内科住院出來,這兩天又在看骨科,還好都是小病小痛,不危及生命
-方懿:要不你過幾天有時間回來吃個飯?就當看看媽
瞿期歎息一聲,又把手機熄了屏。
在北京吃飯的那幾次,他還能勉強平靜一些,但隻要想起那棟陌生的房子,他就整個人都緊繃了起來,像是深入骨髓的應激反應。
但要說一句“她身體好不好、是死是活都跟我沒關系了”,他也的确不可能真說得出口。
于是他就這樣逃避似的,一直晾着這幾條消息,直到對面大概猜到他在想什麼,才重新跟了一句過來。
-方懿:你放心,就你跟媽一起吃,你不想在家裡吃也行
瞿期默然良久,最終還是動動手指敲了個:我知道了。
對面沒再回消息過來,他關了手機放到地毯上,一眨不眨地望着落地窗外。
在重逢前的很多時候,他半夜驚醒睡不着,就會像現在這樣,把自己塞到這個小小的縫隙裡。
他背後靠着窗簾,隔絕了一切能看見的物品,而透過玻璃,能看到外面的高樓大廈,那些星星點點的燈光,時而亮起一盞,時而又熄滅一盞,勉強讓人短暫地甯靜下來。
自從重新遇到應知寒,瞿期已經很久沒有這樣過了,但看到那些消息時,還是下意識跑到同樣的位置來坐下。
除了習慣使然之外,更多的是不想因為自己睡不着而影響另一個人,也不想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情緒帶給對方。
他就這麼望着窗外,打算像之前很多次那樣,一直待到有困意再說。誰知沒過兩分鐘,身旁的窗簾就晃了晃,玻璃中映出一個高瘦的輪廓。
瞿期剛開始沒動,隔了幾秒,才扯出個笑,很意外似的問了一句:“你怎麼起來了?”
應知寒拿了條薄毯搭在他身上,然後坐到他身旁,沒回答這個問題,反而問道:“大晚上坐這幹嘛?”
瞿期不吃這套,他說:“你還沒先回答我的問題。”
應知寒沉默了一會兒,說:“起來喝水。”
“是麼?我怎麼不知道你還有夜裡要喝水的習慣?”瞿期在玻璃裡盯着他看,看了片刻又湊過去吻了一下,然後說,“而且你嘴唇也不像是喝過水的樣子。”
“……”應知寒一時無言,卻也不打算辯駁什麼,他問,“睡前回的真是工作微信?”
瞿期沒說話,他剛才還在想,應知寒應該看不出來什麼,即便看出來什麼,大概也不會聯想到是這條微信消息。
哪能想到就這麼一點時間,就被人看了個透徹,也不知是該說這人很會洞察人心,還是該說自己藏不住事。
他歎了口氣,自嘲般笑了一下,垂着眸光說:“好吧,确實不是,是方謙弘的兒子發來的。”
應知寒“嗯”一聲,說:“聊了些什麼?”
“也沒聊什麼,”瞿期說,“就是過幾天……可能要去我媽那邊一趟。”
他沒把聊天内容依次重複,就是想說得言簡意赅一些,盡量降低這些内容會給人帶來的擔憂。
可即便這樣,應知寒還是立刻就蹙起了眉心。
瞿期沒等他說話,先開口安撫道:“不會有什麼事的,我吃完飯就回來,最多比如今天去,明晚就一定能回來了。”
應知寒看了他幾秒,說:“我跟你一起去。”
從前他還能因為那些話,而逼着自己不要去打擾眼前這個人,那現在呢?
現在如果萬分之一概率再發生同樣的事,甚至更嚴重的情況,如果再丢失一切聯系方式,他該去哪裡找?他能去哪裡找?
瞿期知道他在想什麼,一時有些心疼。很多時候,他都是作為被安撫的一方,此刻角色對調,他才知道原來安撫自己喜歡的人是如此難過的一件事。
他想再說一句“真的不會再發生以前那些事了,我保證”,可話還沒說出口,就被人輕捏着下巴吻了過來。
這個吻其實并不重,但帶了些别的意味,仿佛想把那些不想聽的話封堵回去,以至于隔了會兒才真的緩和下來。
應知寒微微分開一些,用拇指抹了一下他的眼尾,低低地重複道:“我跟你一起去。”
瞿期心裡酸軟成一片,他又靠過去碰了碰應知寒的唇角,終于點了點頭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