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
林非焰姿态放松地靠上沙發,不再關注那個真假不知的鈴蘭,将目光投向地上昏迷的亞人:“差不多也該讓他醒過來了吧?”
站在他身前的度塵毫不遲疑地回應了這道指令,就像剛才什麼也沒發生似的,将尚未消退的身體反應抛在腦後。
這一刻,他甚至已經無法共情剛才的自己,以至于痛恨自己居然會生出如此僭越的念頭。
鈴蘭看着度塵目不斜視地從自己旁邊走過去,半蹲在亞人面前,熟練地将一管淡藍色液體推入亞人體内。
“呃…!”
亞人抽搐了幾下,身體痛苦地蜷起。
幾秒鐘後,亞人放松下來,睜開了眼睛。
“完成了,先生。”度塵退開兩步,讓林非焰能清楚地看見亞人的蘇醒。
度塵的表情一如往日平靜寡淡,然而無法控制的心率、血壓、内分泌和腦電波卻誠實的告訴了鈴蘭他此刻的心情。
緊張、焦躁、愧疚……甚至還有恐懼。
他在無比急切地向林非焰證明自己仍然可控。
“鈴蘭”嘴角揚起了一個近似諷刺的弧度,他最後回頭看了林非焰一眼,就脫離了這具軀體。
沒有理會擅自出現又擅自消失的行星智腦,林非焰輕觸了一下終端,在亞人身側升起了一張座椅,道:“坐。”
亞人愣了一下,似乎詫異于林非焰居然會給他這樣的待遇,這短暫的停頓卻被度塵當做了拒絕的證明,當即粗暴地抓起他的後領,重重扔上了椅子。
“嘶——”
這并不友好的動作讓亞人龇牙咧嘴地倒吸了一口冷氣,說起話來卻半點不肯示弱:“算你執行力強,蟲子。”
度塵并不對此作出任何回應。
林非焰打量着眼前的亞人。
這是一個犬類亞人,看起來很年輕,金黃的長毛耳朵貼着頭發,眼睛是深褐色,此時正半眯着向這裡看過來,明明痛得聲音都在發抖,卻硬要表現出毫不在意的悠閑模樣。
林非焰注意到他的表情,眉毛下壓,嘴唇緊抿,這個表情是——
厭惡。
奇怪,之前看向度塵的時候,亞人的眼神裡都沒有這樣的厭惡。
“自我介紹一下?”思考片刻後,林非焰說。
亞人挑起嘴角,語氣挑釁:“你也配?”
于是林非焰明白過來,這是種針對人類群體的厭惡。
真是少見,即使是在亞人領土上的時候,林非焰也極少見到這樣的眼神。
畢竟人類與亞人間的世仇已經太過遙遠,哪怕雙方誰都沒有忘記仇恨,也少有人會在生活中像這樣時刻表現出來了。
除非這個亞人受到過一些特殊的教育。
對人類懷有極端的恨意,難道是……?
林非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名詞。
人權會。
亞人并不禮貌的回答沒有激怒林非焰,卻毫無疑問的激怒了度塵,林非焰恍神的刹那,度塵就已經抓着人的脖子将人舉了起來。
“再說一遍。”
但他用的力道顯然已經讓亞人沒法張口說話了。
亞人漲紅了臉,雙手掙紮着想要将自己的脖頸從這種桎梏中解救出來,視線已經模糊不清,他用力眨了下眼,視野晃動着,在即将失去意識的前一刻滑向林非焰所在的方向。
“松手。”
度塵照做了。
亞人跌落在地上,大口喘息着,眩暈感漸漸褪去,生死一瞬的恐懼平息後,他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做出了多麼荒誕的行為。
他居然想向林非焰求救。
亞人猛地捂住嘴,瞳孔劇烈顫動着。
身前不知何時多了一道氣息,亞人緩慢地擡眼,林非焰正蹲在他面前,雙手枕在膝上歪頭看着他。
亞人找不到一個合适的形容詞去形容這個人類此刻的眼神。
好奇的、憐憫的、輕蔑的……
也許都不是,也許都是。
心跳好像停止了,思想也是,感知也是。
就在這仿佛能延伸至永恒的靜默裡,他聽見人類說:
“據說千年前的人類喜歡豢養犬類動物做寵物,是因為犬類動物最為忠誠,犬類亞人也一樣嗎?我有點好奇。”
亞人單手撐着地面一動不動,胸膛的起伏卻又快又急。
“我——”
“啪、啪。”
拍掌聲打斷了亞人未盡的話語,林非焰看起來并不在意他的回答,徑自站起身。
有人在拍掌聲結束後走了進來,手上捧着個巴掌大小的盒子。
“林先生,您要的東西。”
盒子打開,裡面是幾隻顔色鮮亮的試劑。
林非焰随意拿起一隻晃了晃,晶瑩的液體倒映在他眼中。
亞人目不轉睛地看着:“這是什麼?”
“像你這樣的人應該很熟悉才對。”
林非焰轉頭,将試劑丢到亞人腳邊。
亞人的目光追随着滾動的試劑瓶,沒有動作。
“喝掉。”
林非焰簡短地下了令。
亞人的喉結上下滑動了一下:“是……吐真劑?這對我沒有用,我受過專門的訓練,身體也早就改造過了。”
林非焰笑了笑:“這個不一樣。你試試看。”
像哄小朋友喝苦藥一樣的語氣。
亞人沉默半晌,在度塵看不下去想要祝他一臂之力的時候拿起了試劑瓶。
就算現在不喝,這個蟲族等會兒也一定會逼迫他喝下去的。
亞人看了一眼靠近的度塵,打開了試劑瓶。
對……就是這樣。
主動喝下去,隻是為了避免不必要的痛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