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冬盯着湯裡的油花兒,一言不發,榮生也不勸誡,笑了笑說了一句:“你放心,要是想殺你我還不至于親自下場,隻是我今天心裡痛快了,才賞你喝一口湯,你不想喝也無妨,捧着湯溫溫手也好。“說完這句話,榮生真的就走了,留下俞冬一個人捧着這碗肉湯發愣。
她不敢喝,但又覺得丢了可惜,俞冬倒了一湯匙在角落裡,肉香引來了老鼠,看着老鼠吃過了沒什麼問題,俞冬才淺淺的抿了一口,榮生給的湯碗格外大,俞冬眼瞧着私下沒有人,把湯碗端着回了屋裡。
元池聽見門開了,他知道是俞冬回來,他本來打算今天把這盒糖遞給俞冬,可此刻他攥在手裡的東西沒有了給出去的勇氣也沒有了給出去的理由,若是給了,就是回了俞冬的心意——現在他不敢了。
俞冬隻顧着歡喜自己得到的一碗肉湯,她把吃的放在桌子上,催着元池多吃些,元池勉強地笑笑,剛想打岔問問這湯是哪兒來的,卻看到了碗上的花紋,他一眼就認出了,這是榮生平常最常用的那套餐具。
元池面色蒼白,眼睛裡隻有那碗肉湯,他不得不承認這就是榮生的厲害之處,不動一兵一卒,卻能輕而易舉地擊潰他——榮生今天隻說了四句話,四句話句句不相關,卻句句紮他心窩子。
俞冬在這短暫的時間中,敏銳地覺察到了這被隐藏起來的不對勁,她用筷子點了點碗中的油花兒,帶着幾分确信問:“是誰說什麼了?元池。”元池搖頭,他不知道怎麼說,每次都是這樣,别人隻是拔了一把刀子對着他,他自己就會不受控制的撲在刀子上。
榮生的陰狠他入府的時候就領教過了,無論怎麼樣他都能全身而退,好多次元池和他争得面紅耳赤,榮生隻是自然地笑着問:“我做什麼了?“
每每事情到這兒,元池就啞口無言,他隻好眼睜睜看着笑意盈盈的榮生轉身離開,并且在晚飯時放在他面前一盤炒菜,或者一碗熱湯。仍然是笑着,一邊看着他吃一邊說:“吃吧,吃吧,元池,你多吃些。“
俞冬無意間帶回來的這碗湯,徹底撕開了他的傷口,他不知道怎麼辦,他甚至不知道怎麼反擊,他的腦子裡不停地閃回榮生放下不同食物的畫面,他開始覺得當初不該吃下榮生放下的東西,如今這碗肉湯的香氣成了利刃,插進他全身的骨縫裡。
元池有些痛苦的捂住頭,他想把這些畫面趕出腦子,嘴裡還嗫嚅着重複了師傅的話:“是我師傅說的,我們這些人不配,也别不能想着那些……為什麼這些事情會在我的腦子裡,我不該屈服,我不該吃下去榮生給的東西。”
俞冬不願深究那究竟是什麼,她把元池攬進懷裡,右手捂着元池的耳朵,她的聲音有些顫抖:“元池,别想,别去想那些話,也不要責怪當初的你。“
元池靠在俞冬的身上,被包裹着的感覺緩解了他的驚恐,他稍稍的控制了氣息,擡眼看着俞冬,他眼中透出茫然和不安:“格格,我可以喜歡你麼?雖然師傅和老爺都說……”
俞冬沒有聽完這些話,平靜地問了三個字:“你信誰?”元池被打斷了話,無措地低頭,俞冬捏着他的臉又問了一句:“元池,你相信誰?”
元池咽了下唾沫,下定決心一樣說:“我信格格。”
俞冬嘴角控制不住地揚了揚,她伸手撫上了元池的頭,把他按進懷裡:“你當然要相信我,你配的上一切,記着,這是你的小格格告訴你的。”
其實俞冬說了很多話,但元池隻記着了這一句。
他那時覺得這座府裡一切都是冷的,都是死的,隻有俞冬的懷裡溫暖,他蜷縮在俞冬的懷抱裡,終于第一次能安心地閉上眼睛,陷入了沉沉的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