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聽老婆話會發達。

這個年，沈家過得格外團圓溫馨。

例外的是，大哥沈淵行年夜格外忙碌，直到年夜飯菜全部擺上桌，他才從中環回來，身上的巴爾瑪肯大衣吸了冬夜的潮寒之氣，直挺挺地垂在置衣架上。

沈宗庭不滿意大兒子回來得這樣晚，有心想說兩句，被妻子用眼色制止。

沈淵行吃完年夜飯，也沒等晚上的煙花盛典，就又披上大衣，“當啷”一聲帶上了大門。

孟昭然因為吃多了媽媽夾的甜蝦，捂着滾圓的肚子問二哥：“大哥怎麼這麼匆匆忙忙，我還想他留下來看煙花。”

沈惕說：“他才不陪你看煙花，他自有要陪的人。”

“大哥他要陪誰？”孟昭然眼神一亮，行事穩重深沉從來和花邊新聞挂不上鈎的大哥，背地裡這麼勁爆？

沈惕：“Charles說，大哥和他的女秘書在搞辦公室戀情...”

不過，還沒等他說完這句話，一旁剝小金桔的孟佳期就聽到了，認真對小兒子說：“惕仔，不許用‘搞’這個字，特别是當着你妹妹的面。你們大哥自有分寸。”

大約是“搞”這個字很不尊重女方。

孟昭然沒聽到下半截八卦，隻好吐了吐舌頭。

就是這樣，媽咪她還把他們兄妹當成小孩看，會注重糾正小孩的言行舉止。

歡樂的日子總是短暫，日曆一天撕一張，很快就到了初七。

孟昭然定好初八回北城，初七這天，她媽媽就替她把行李都撿好了。孟佳期每年都會親自動手做一套新衣服給三個子女，今年孟昭然除收到一條純色緞面人魚姬禮服裙外，還看到了一件羊絨西裝外套，男款。

孟昭然以手托着那件西裝外套，頂上流的設計，肩縫很平，穿在身上時，背部嚴絲合縫，這是她媽媽從薩維爾街學到的本領。

“诶，怎麼是件男款，媽媽你給我做錯尺寸了。”

孟佳期邊疊着女兒的小件衣服，邊回答：“這件是給周禛做的，你回北城順便帶給他。”

“噢。”孟昭然摸着那件外套，心裡冒出個念頭：對于這門婚事，她媽媽比她用心多了。

晚上到了睡覺的時候，孟昭然卻睡不着，裹在舒适的蠶絲被裡翻來覆去。父母的愛猶如鴨絨般包裹着她，在這即将離開淺水灣的一晚，她心裡各種情緒交雜。

眼看翻到了淩晨一點，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她下樓，打算到老爹的酒櫃裡偷一瓶紅酒喝，助助眠。

誰知剛下到樓梯拐角，她聽到她媽媽說話的聲音，伸出去的腳丫子趕緊縮回來，探頭看向客廳。

朦胧如霧的夜裡，沙發背上兩個人影依偎在一塊，她老爹伸出一隻手，攬着她媽咪的肩膀。

不知聊到什麼，孟佳期柔柔地歎了一口氣。“明天isa又要出遠門了。她一個人去這麼遠，我還真不放心。”

沈宗庭寬慰她。“别怕，周禛他會關照好她的。”

孟佳期伸手，在丈夫晨衣的衣領上畫了幾個圓圈，輕聲。

“你說你，好好的給她找這門婚事做什麼？找了又光領證不辦酒，你女兒看起來壓根就沒把這婚事放心上。”

沈宗庭輕笑了下。“她腦子裡成天都是夢想，舞台，要她将周家的小子真放心上，不是一件容易事。咱們壓着不辦酒，她随時有退路。”

有退路，這是什麼意思？孟昭然激動之下，一腦袋撞到旁邊的櫻桃木扶手上，沉悶的一聲“咚”，她爸爸媽媽齊刷刷朝着這邊看過來。

孟昭然暗呼糟糕，一動也不敢動。

等他們收回視線，她就心虛地連手帶腳“爬”回房間了。

“聽見了嗎？剛剛有隻小貓咕咚一下撞到樓梯上了。”孟佳期笑着對丈夫說。

沈宗庭低沉的嗓音也含了笑意：“是了，是你生的小貓。”

他更緊地用胳膊圈住妻子。

孟佳期明白“退路”的意思。沈宗庭一向眼高于頂，這個圈子裡年輕些的權貴子弟，他這個做老丈人的挑來挑去，也就看中了周禛一個，周家既有聯姻意向，他便順水推舟。

但這門婚事是否能長長久久，其實還是看孟昭然自己願不願意，要是孟昭然覺得過不下去，她可以随時退婚，沈宗庭面上訓她幾句，内裡總是支持她。

沈宗庭淡淡地：“我們這樣的人家難找親家。往上走，她沒有高嫁的餘地，低嫁了怕她吃苦，哪裡知道那些黃毛是不是圖她的繼承權？門當戶對平嫁最好，放眼望去，年輕這輩裡我看好周禛。若是這兩人過不下去...隻好委屈周家那小子了，斷沒有委屈女兒的道理。”

孟佳期輕哼一聲。“你看你，快把寶貝女兒嬌慣壞了。”

沈宗庭反手握住衣領上妻子柔軟細膩的手，十指并扣。“說慣壞，也不知你和我誰更慣她。”

“她長大了，在外頭受了委屈，也不肯和我們說。你有沒有注意到她右手食指，好像割傷了...”孟佳期喃喃地說。

...

孟昭然沒聽完爸媽的夜談，就又悄咪咪上樓，溜回自己房間。

她腦中轉圜着爹地那句“随時有退路”，這是什麼意思？意思是，她就算和周禛離婚，她爹地也會支持她的麼？

既是如此，孟昭然心思活絡起來：她豈不是可以直接和周禛提離婚了？

-

這次，孟昭然拖着行李箱回北城，沒有通知周家任何一個人，更談不上通知周禛。

誰知剛下飛機，在VIP綠色通道出口就看到周家的司機老李，老李趕緊上來替她拖行李箱，并說明“孟小姐，是少爺讓我來接您的。”

孟昭然詫異。“少爺...他在哪？”

老李笑呵呵地說：“他在家裡等着您呢。”

她原本料想，紫玉山莊兩個星期沒人住，隻怕冷冷清清，還要請人來清掃灰塵。

哪裡知道，回到紫玉山莊，走過草坪，遠遠見到湖泊冰雪消融，湖泊旁新建了一個小木屋，遮風擋雨，是兩隻卡皮巴拉冬天的居所。

别墅的拱形落地窗，透出色彩明淨的燈塊，顯得如此溫馨。

孟昭然的心弦猛地觸動了下。

藉由這束漫出的燈光，她在北城好像不是客居了。

打開門，玄關擺着一束蝴蝶蘭，餐桌上有一瓶黃瓜汁，周禛單手從廚房端出一隻瓷碟，碟子上是一份tabbouleh沙拉。

她看了眼周禛，又看一眼沙拉。“這份沙拉給我的？”

“嗯。”周禛将瓷碟放在餐桌上。

“你今天，特意在這裡等我？”孟昭然狐疑地看向周禛。

如果不是他特意等她，怎麼會請老李去飛機場接她，别墅裝飾一新，餐桌上還放着她慣常吃的沙拉？

周禛目光描摹着她的臉，一個春節不見，她好像又更好看了。

“倒也不是特意，我就随便過來看看。”

“...”

他的否認很不留面子，倒讓孟昭然有點讪讪，惱怒地瞪了周禛一眼。

後面扶着行李進來的老李聽到兩人對話，不由得搖頭。少爺呐，就是嘴硬。他深感自己這雙老眼看透了太多。

少爺真是“随便”過來看看嗎？他老李敢保證，才不是，真相才不是這樣子的！

“不是特意就最好了，省得我過意不去。”

孟昭然給自己找補了下，想起行李箱裡有她媽媽讓帶給周禛的西裝外套，便道：“恰好我們也有禮物給你，當做你那兩份禮物的回禮。”

說着，她從玄關處推過行李箱，将它扳倒，拉開拉鍊。

周禛目光随着她的動作看去。行李箱打開的一瞬，清甜華麗的馬鞭草香氣若有若無，她的小件衣物都用網紗袋子裝好，一樣樣齊整地碼在箱子裡，但當周禛透過網紗看到細細的黑色肩帶時，猛然意識到那是她的...

他視線暗沉了一瞬，别開臉去。

孟昭然這時把那件西裝找出來了，遞給周禛。

西裝外還裹着一個專門的無紡布套子，隻是放在她的行李箱裡，和她的私密衣物貼在一起，使得它也不可避免地沾染了她的香氣。

接過西裝的一瞬，周禛嗅覺敏銳，一瞬間便察覺到，在那清甜的馬鞭草香氣裡，還另有一種淡淡的少女的馨香，是孟昭然獨有的。

“這是回禮？”周禛看了眼西裝，唇邊笑意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