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月後。
北海之上,大雪紛飛,恍若萬千銀蝶在風中狂舞。臨到此地,寒風愈發凍人,靈舟在高空寸步難行,隻能在低面行駛。在靠近合雪丹門的位置上,水已經凍結成冰,遠處的海浪也定格成了冰浪的姿态。
時而有幾隻冰藍色的靈鳥飛過,煽動着翅膀帶出優美的絲線浮光。姜枕托着腮看了一會兒,便過去給申時上工的夫役幫忙。
因為船身不需要再擦拭,而天降的大雪,毫不留情地在船闆上彙聚成了雪丘。一幫人處理了半天,仍舊無果、甚至還不如趙鑫,火靈根出手一下子就煙消雲散了。
夫役們得了解放,接連說了好幾句奉承話,趙鑫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腦袋,等他看向姜枕的時候,那人已經不在了。
與此同時,已經走上四層的姜枕正将手上的綁帶解下來,裸露出那雙有些僵紅,但并無傷口的手。
靈舟本還需要兩天才能到達合雪丹門,但劍宗峰主們夜觀天象,受到了千裡傳音的急召。秘境即将開啟,并且波動幅度很大,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突然關上。
姜枕越過四層,如今的他有葉管事罩着,不用再被當做外來者。而他也熟門熟路地繞過船舷,走到了謝禦的屋子。輕輕一推,門就開了。
一如往常,謝禦坐在榻上看着劍譜。頗有一種兩耳不聞窗外事,一時隻讀劍中書的感覺。
一貧如洗的正廳也發生了變化,中央擺了個木桌子,兩把椅子,上面放了茶壺和杯盞。姜枕将綁帶放在一邊,用素帕将手擦幹淨,才将茶水倒了兩盞。
他自己先喝,然後将另一盞送到謝禦的跟前。
謝禦翻了一頁劍譜,颔首道:“先放着。”
姜枕便給他放在了一邊,然後坐在榻上開始翻儲物袋。包裡的東西已經很多了,費了好一陣功夫,才從裡面找到葉管事給的毛絨手衣。
雪白色的,指尖部分還帶點粉,像小貓的肉墊。姜枕看了一會兒,然後伸給謝禦:“仙長,葉管事托我帶給你的。”
謝禦看了一眼:“……”
“北海地冷,秘境裡更是潮濕,葉管事擔憂您,便讓我把這個給您帶上。”
謝禦繼續看劍譜:“不必。”
姜枕面露擔憂,苦口婆心地說:“可是真的很冷,仙長……”他将手衣攤開,躍躍欲試地要給謝禦帶上,對方卻娴熟地躲開了。
姜枕撲了個空,隻能将手衣放在枕邊,然後抽一本謝禦沒看的書拿起來。這兩個月學堂的教導很顯著,至少現在十個字裡,他已經能讀出九個字了。
姜枕看得津津有味,很快就移開了謝禦的身邊,坐在另一邊開始享受自己的“獨處”生活。
謝禦:“……”
或許他不應該在這個屋子裡。
這兩月,他本是要讓姜枕遠離自己的,但葉管事因為在誰伺候他這個問題上糾結,直接鎖定了姜枕,怎麼勸,厲聲阻止也不管用。他也不能趕走無辜的姜枕,于是就釀成了這麼個情況。
姜枕辰時上學堂,午時聽秦管事安排,等忙完了就被葉管事逮來屋裡“照顧”自己。而實際上,就是趴在屋子裡的桌子上睡覺,從早睡到晚,假裝自己忙過了。
後來姜枕漸漸睡不着了,謝禦就讓他來看書,要麼出去逛逛——不過出去逛的結局是被葉管事喊回來。
雖然很是麻煩,但謝禦本身不是什麼愛熱鬧的性子,身旁有人無人也無妨,全都當看不見了。值得一說的是,至少給姜枕找些事做,那些難過的記憶就會随着時間漸漸淡化。
将一本書看到一半,姜枕才意興闌珊地擡起頭,湊到謝禦那邊去,問道:“仙長,我們今晚就要進秘境嗎?”
謝禦淡淡:“你不去。”
姜枕焦急地說:“不行呀!”
他不去,那他的飛升大計怎麼辦?
姜枕嘗試勸導:“仙長,我們前世是……”
謝禦輕飄飄地看了他一眼,姜枕捂住嘴,改口道:“我們情比金堅,不能分開的!讓我進去逛逛也好!”
謝禦翻了一頁劍譜:“月考入前十?”
“……”你不要學溫竹那樣提要求。
兩月來,姜枕每有什麼事情詢問溫竹,對方都帶着一副“逆子你怎麼考得這麼低”的嚴父臉,告訴他要考入多少名。
姜枕捏了捏手指,輕聲說:“你知道的,我考了第一。”
“……倒數第一?”謝禦将劍譜放下,淡然道:“秘境兇險,你不可涉入。”
“……其他散修也能進去啊。”姜枕嘟囔,“你就是不想讓我跟着你。”
謝禦:“嗯。”
……姜枕呆滞、你非要讓事情變得這樣尴尬嗎!
但他已經修成了一副厚臉皮,全然不在乎地說:“那不行,我要跟着你,我們前世是道侶,我不能再跟你分開了!”
來了,那股奇異的靈氣又來了!
經過兩月的沉澱,姜枕已然明白悶騷是什麼意思,暗自握緊拳頭,表示贊同!
謝禦果然道:“你今日吃藥了嗎?”
“………”
“…………?”
你的下一句不應該是:好吧!那我帶着你!嗎!
姜枕蔫了、搖搖頭:“沒有。”
謝禦:“既感了風寒,就需飲藥,一日也不可缺。”
“可是我好了,不需要喝藥了。”姜枕向他展示自己的雙手,還有不再因為高燒時的紅彤彤的臉蛋,“我現在活蹦亂跳的。”
謝禦淡然說:“一般。”
“。”這天跟你是聊不下去了。
姜枕将書本放下,旋即直起身子,靠近謝禦,乖巧地說:“我真的不能跟你分開。”
謝禦握着劍譜,不便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