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禦道:“用根須,在土上寫‘野種 ’來欺負你,還是它們一直用笑來嘲諷你?”
姜枕愣住,問:“它們也這樣對你了?”
姜枕火氣上來了,卻又愣住。
他意識到另外一個原因。
這裡的草木雖然說橫行霸道,但是欺軟怕硬。平常生靈路過,最多背後唾一口,但不敢來真的。
但沒有族親,且不再背負人參血應該治療精怪的姜枕,成為了它們最喜歡欺負的對象。
曾經的姜枕是沒有朋友的,所以不明白這些花草會怎麼對待他的友人。而現在,一個很過分的念頭在他的心口蔓延上來。
謝禦道:“我原本已是凡人,聽不懂它們說的話,它們便用根須,歪扭地寫了你的名字。”
他以為,那是要跟他介紹姜枕。
沒想到随之而來的,居然是野種兩個字。
姜枕有點抖。
但那不是氣的,而是過去的下意識的恐懼又蔓延了上來,将他的頭顱爬滿,像尺蠖蠕動那般讓人戰栗。
謝禦道:“它們就是這樣欺負你的。”
姜枕回過神:“沒關系。”
姜枕幾次想要說話,喉中的語氣卻好像有些哽咽,但最後出來的卻是平常:“沒關系,我已經習慣了。”
“人參族原本承載着醫治精怪的職責,可後來被大肆捕殺,再加上繁衍後代困難,隻剩下我一個人。”
姜枕道:“做慣的事情,不做便是一種罪了。它們年齡尚小,說我也是正常的。”
謝禦道:“不正常。”
“姜枕,有錯的是它們,而不是受罪的你。”
謝禦道:“你受了委屈,就要大膽說出來。”
可他也明白,當年的姜枕孤立無援。
有千萬句要說的話在心口難開,謝禦有些艱難地挪開視線,可還是沒有忍住,将姜枕緊緊地擁入懷中。那嵌入骨血的的力道,好像要将姜枕所缺失的一切,盡數給他。
謝禦道:“你受委屈了。”
姜枕搖頭,他伸出手去摸謝禦的臉頰,卻碰到濕漉漉的,晶瑩的東西。他先是不可置信,而後撚了下。
——眼淚。
雖然淺薄,但足夠驚心。
他的喉嚨都被扼住,聲音小得可怕:“你哭了?”
謝禦沒有說話,姜枕也看不見他的臉,隻能囫囵地擦去他的眼淚:“沒事的,我現在有你了,謝禦。”
過去那些苦痛,不能說值得,但現在的确幸運。他害怕那些苦痛的不存在,而導緻他現下所擁有的缺失,一切得來和失去,都平衡着,分寸注定。
可謝禦偏想要給他所有。
姜枕被他抱得太緊,氣息都快要喘不勻。艱難地摸了下謝禦的長發:“沒事的。”
謝禦道:“有事。”
謝禦說:“給你報仇。”
“诶?!”
……
姜枕看着滿地狼藉的花草,和謝禦手起刀落,極其利索的動作,不知道的還以為其已經入魔殺瘋了,而其實隻是在除草。
姜枕看着謝禦毫不留情地将花草拔出,連根帶土地扔在一邊,耳邊全是它們的哀哭聲。
“對不起,對不起,我們不該罵你的!”
咻——
姜枕接過那被抛出弧線的精怪,對方已經哭成淚人,說:“對不起,對不起……求您别讓他打我們了。”
姜枕提着它的根須,搖晃了兩下:“嗯嗯。”
随即毫不猶豫地往後扔。
啪嗒!
精怪摔了個屁股墩,妖有些懵。
姜枕回頭看了一眼,終究還是洩氣了,跟謝禦道:“好了嗎?”
謝禦停下動作,随後将最後一株曾經欺負過姜枕的草扔掉,便用素帕風輕雲淡地擦了手,好似什麼都沒做過。
“嗯。”
謝禦将手擦得半點污泥都沒有,才道:“來。”
姜枕往前走了兩步,便被他擁入懷中。對方疼惜地摸着他的脖頸,背脊,嘴唇像要不夠似地吻他的臉頰,耳垂,聲音有些輕:“别難過。”
“沒難過。”姜枕有點癢,想躲,但還是忍着,在謝禦的下巴尖親了下,“謝謝你。”
雖然這很簡單,但曾經的姜枕從來沒有想過報複回去。原來解氣是件痛快的事情,而沒有人教會他。
姜枕回到妖族的時候,還在想怎麼瞞着謝禦,怎麼讓謝禦不被受欺負,而這些東西,居然都迎刃而解。
姜枕在謝禦的頸窩邊蹭了下,感到安心。
他的後脖頸被摩挲了很多下,謝禦才說:“你的丹田還沒好。”
姜枕想起剛才那股劇痛,有點慌了神,問:“你是不是很難受?”
謝禦道:“有點。”
姜枕就知道。
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做,要解決隻能挨天雷劈,那樣謝禦豈不是疼得更加厲害?但不解決,謝禦就是長痛了。
姜枕不安地摸了摸謝禦的臉,小聲說:“要不你請老祖——”
謝禦打斷:“速戰速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