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定四年二月,達钽王子巫侖爍率軍犯境,北境軍情告急。廣甯王蕭弘于萬壽節前夕得到戰報,未及禀報天子,連夜離京,趕回蒼州禦敵。
好巧不巧,都是逃婚,路上還能遇上個正着。
栽進溝裡這一下并沒有把她摔暈多久。再清醒過來時,天色仍是剛蒙蒙亮。沈郁離半撐起身體,發現自己還在那輛馬車上。頭痛讓她有些難以分清之前的那一幕是真是幻。磬兒守在一旁,擔心地看着她。
“還……還記得自己是誰嗎?”
聽到陌生的聲音,她才發現一位年紀輕輕的小将軍正在另一邊緊張兮兮地盯着自己瞧。隻看那身玄甲,沈郁離已經猜到之前不是自己做夢了。人一諸事不順,真是連喝涼水都塞牙。
隻要不被他們發現身份,或許還有機會脫身。這樣想着,她輕輕搖了搖頭。誰知那小将軍臉色驟變,轉身就朝外喊:“将軍快來!公主她摔壞了腦子啊!!”
這一聲喊得沈郁離欲哭無淚。
大晏永安公主沈郁離第一次見到廣甯王蕭弘正是嘉定四年的二月。那年春季的第一場雨下了一夜才停。天邊剛剛泛白,清晨的霧氣缭繞在素水河畔,像是升騰而起的雲霧。馬車旁的地面濕滑泥濘。她不顧磬兒的勸阻起身走出了馬車。積水打濕了裙角和腳上的鞋子,頭上的傷疼得她暈暈乎乎,沈郁離倔犟地沒去理會那些。清晨的陽光有些晃眼,她擡頭微微眯起眼睛,正看到那人騎着一匹高大的黑色駿馬,劍眉微蹙靜靜看着自己。
沈郁離挺直背脊,迎上那雙深邃如海的眸子。晨光映入她眼中,像是燃起了兩簇跳動的火焰。
“你就是廣甯王蕭弘?”她問。
眼前的男人姿容俊美,眉目英挺而溫和,與傳說中青目虬髯的模樣實在相去甚遠。沈郁離心中嘀咕着,無憂誠不欺我,這張臉還真不傷眼睛。不止不傷眼睛,那是相當的不傷眼睛。那身玄甲穿在他身上英姿飒爽威風凜凜,卻也不像是蠻橫霸道的樣子。都說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啊!她一時無法确定,這就是傳說中于萬軍之中取敵将首級如入無人之境的大晏戰神?還是市井流言中那個亵玩幼女的無恥之徒?不管怎樣,反正是害她暴斃街頭的罪魁禍首,現在她隻想天降神雷,給他來個五雷轟頂。
蕭弘微微颔首,翻身下馬,走到她面前。
他很高。她高高仰起頭才能看到他的眼睛。這讓沈郁離有些惱火,仿佛無形之中失了氣勢。
晨光映在她眼裡,像是照進兩汪清澈的湖水,亮晶晶的,泛着兇光,煞是好看。蕭弘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毫不閃避地盯着他眼睛看的姑娘。
逃婚這事兒他是認真部署過的。至于怎麼會那麼湊巧,逃婚都能意外偶遇……他實在是想不明白。眼前的永安公主白皙纖瘦,身量不高。一身泥濘,許是之前摔的。凝脂般光滑的額頭上腫起來一個又青又紫十分顯眼的包,大概也是之前摔的。京中溫養的金枝玉葉,大概這輩子從來都沒有如此狼狽過。
“公主的頭還好嗎?”他問。剛剛韓宗耀那一嗓子喊得煞有其事,實在是挺吓人的。
“好得很!才沒有摔壞腦子!”不問還好,他一問,沈郁離心裡的小火苗蹭蹭直往上蹿。她氣得雙頰漲紅,狠狠瞪了站在一旁的韓宗耀一眼。若沒猜錯,之前大吼一聲害自己摔進溝裡的就是這個家夥。
韓宗耀被瞪得渾身一僵,忙往蕭弘身邊湊了幾步,心說這公主的脾氣還挺兇悍,一看就不好惹。
她眼中有火焰跳動,頭上那個包看起來實在不像沒事,精神頭倒是還不錯。摔到了頭,搞不好會有暗傷,這事可大可小。程老軍醫一早已與他們彙合,蕭弘覺得還是得讓他好好看看才行。
他眼中那絲擔憂反而讓她心情更加郁卒了。
“廣甯王怎麼會在這裡?”沈郁離質問道。她實在是想不明白,自己好不容易逃出京城,怎麼會在這裡被他逮了個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