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凝川擡腳想走，卻聽身後傳來一聲“慢着！”

簡直了！把茅廁都堵了才把人給磨來，結果這老頭兒竟然當着她的面欺負她的人！這梁子今天就算是結下了。沈郁離氣得柳眉倒豎。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人家敬你是前輩，招招點到為止，你可好，專攻人家傷處。冷老義士是不是太不講武德了？！”

冷凝川似是一怔，轉而問蕭弘，“你身上有傷？”

好吧……他不知道好像也不能完全怪他，而且都一把年紀了……沈郁離深吸了口氣，默念“心平氣和，心平氣和……”去他的心平氣和！年紀大就了不起啊！出手傷人還出言不遜！憑什麼要慣着這老頭子的臭毛病？！她肺都要氣炸了，不等蕭弘回答，又繼續道：“一來仗着自己劍好，二來趁人家有傷，乘人之危，勝之不武，有意思嗎？還江湖豪俠客呢。您老之前可是答應了幫忙的。出爾反爾，非大丈夫所為！”

小公主的怒氣就像燎原的野火來勢洶洶一眨眼就燒秃一片。蕭弘有心勸她兩句但根本插不上話。一通猛怼還不算完，她又轉向他，一副勢在必得的架勢，“等着，早晚我把泰阿從北望樓的懸劍台上摘下來拿給你用！”

蕭弘心說那好像是誅九族的大罪，想要安慰安慰勸她消氣，但是小公主正在氣頭上，完全不給他說話的機會。

冷凝川不善言辭，嘴皮子遠不及她利索。叫她怼得老臉發紫，半天就隻撂下一句，“不管你說什麼，反正蕭正則教出來的我絕對不幫。”

他說着又轉身想走，就聽一個大嗓門粗聲粗氣問道：“為啥？”

韓宗烈杵在門前，滿臉的心不服，氣不順。

齊懷安跟着問：“是有仇還是有怨啊？”

韓宗耀兩眼瞪得溜圓，“就是啊，咱叔他怎麼您了？”

他們幾個約好了來府上蹭飯，誰想剛好碰上這麼一出。雖不清楚來龍去脈，光看小公主怒發沖冠的模樣也知道他們将軍肯定吃了虧。那可不成！管這老頭兒是誰也不能讓他就這麼走了。

何飛、呂勝看見了援軍也跟着幫腔。

“就是啊！殺您全家啦？”

“還是搶您媳婦啦？”

冷凝川叫他們幾個你一言我一語的氣得肝疼，半天才想明白“咱叔”說的是蕭弘的養父蕭正則。這幾個後生他不認識，也不懂他們怎麼攀的親戚，但他估量了一下，就憑他們幾個，想要就這麼困住他恐怕還差點火候。

冷凝川懶得與他們多費唇舌，冷冷喝了聲“讓開。”

幾人全當沒聽見一樣紋絲不動。他正要發作，就聽蕭弘問道：“老英雄早年可是師從壽光山耑水峰耑水大師？”

一番交手，兩人的劍法如出一轍。不光冷凝川看出了蕭弘的武功路數，蕭弘也猜到了冷凝川與自己的養父蕭正則定是師出同門。劍仙千繁縱橫武林數十載，因長年隐居在壽光山耑水峰下被世人稱為耑水大師，與酒仙徐麟、琴仙雷文音齊名。雖已故去多年，這名号習武之人多多少少都曾聽說過。耑水大師一生隻有兩個弟子，他養父蕭正則是其中之一，這冷凝川想當然就是其中之二了。

冷凝川冷哼一聲，“既然你猜出來了，我不妨和你說個明白。”

衆人聚精會神聽他把當年之事娓娓道來，方知這上一輩的恩怨還牽扯了二十餘年前轟動江湖的一樁大事。

老子有雲：知其白，守其黑，為天下式，為天下式，常德不忒，複歸于無極。當年耑水大師獨創無極劍法，分為上下兩冊，各三十二式，曾立下規矩隻傳有緣之人。一日，他單獨對冷凝川說：“無極劍後三十二式精妙絕倫極為深奧，非尋常人可以領悟。你師兄論資質并不如你，為師決定這後三十二式就隻傳授給你一人。你須勤學苦練，切莫辜負為師的厚望。”為此冷凝川對耑水大師感恩戴德，每日懸梁刺股，聞雞起舞，一刻也不敢松懈。耑水大師過世後，師兄弟二人不願劍法失傳，在耑水峰下創立無量劍莊，收徒七人，傳授無極劍法。二十餘年前，岩州饑荒。當時已經是關中第一劍的無量劍莊首徒端木晗不願牽連無辜，借故叛出師門，獨下岩州，一夜怒斬十三員貪官污吏，開倉放糧，救了那一帶無數的百姓。直到今時今日，這事也常被人提起。

端木晗以武犯禁，被判秋後問斬。冷凝川沖動之下想要帶着無量劍莊餘下弟子前去劫囚。蕭正則出手阻攔。兩人交手之時冷凝川發現蕭正則竟也會無極劍後三十二式。未經允許私自偷學可是犯了武林大忌。何況耑水大師生前曾與冷凝川說過這後三十二式就獨傳他一人。冷凝川怒不可遏，質問蕭正則如何得來的劍譜。蕭正則卻翻了個白眼不告而别，從此下落不明了。那一年正遇上巫侖奇祿率軍南下攻打大晏，朝廷缺兵，隻得以死囚充軍為奴。冷凝川還未來得及去救，端木晗就被刺字充軍押往北境了。

“我料他多半是見事情敗露，無顔見人了！”冷凝川說完從鼻子裡哼出一股冷氣。

衆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該做何反應。韓宗耀湊到蕭弘身邊，附耳問了句“這……不能吧？”

蕭弘瞄了他一眼，幹咳兩聲，望着冷凝川認真道：“有沒有可能……當年耑水大師對您說過的那些話，他也對我養父說過？”

蕭正則一向寡言。對于他自己以前的事情更是鮮少提起。唯一有一次多喝了兩杯，半醉半醒間與蕭弘說起過耑水大師和無量劍莊。他原話是說：“你師祖最愛忽悠人，也就隻有我那蠢蛋師弟不管聽他說什麼都能當真。”在軍中直來直去慣了，蕭弘不善委婉，思來想去，這就是他能想出的最委婉的說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