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闌一眼就瞧穿了季琛滿是笑容的假面背後,是陰冷又細緻的算計。等到季琛将熱騰騰的香飯菜擺到他面前,楚闌飯飽之後,季琛笑眼看他,楚闌一下子就明白了季琛為何要來找他。
不為江山為權柄。
自此之後,楚闌就意識到他将不會久留在這南華别宮,終有一日他會在孟氏一族的推捧下,重新回到那個世人稱羨的大楚皇宮。
但是他沒有想到,來接他前去大楚皇宮的人,會是孟嫒。
楚闌更沒有想到,他自以為已經結束了與狗争食的屈辱,卻在重新見到孟嫒的時候,要在青天白日下朝她行跪拜之禮。
何其可笑。
他何時對她如此垂首乞憐?
楚闌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
已經跪在冰冷地面上的季琛,滿目不解的偏過頭看了看楚闌。
楚闌此時神情呆滞,讓季琛不由懷疑他是否如初見的那日一般被吓傻了。
季琛當即道了聲,“十六王爺?”
楚闌猛然驚醒。他的目光慌亂不已,落到哪裡都不對。楚闌心中當然不肯對孟嫒跪拜,畢竟從前,他是受人叩拜的那一方。
但是孟嫒此時察覺到異常,早已将視線投到楚闌身上,楚闌與季琛一立一跪,更顯突兀。
對上孟嫒稍有疑惑的目光,楚闌慌了一下,最終他還是選擇垂着眼,雙膝叩地,遙遙地朝孟嫒拜了一拜。
季琛見狀,才與之一同行禮。隻是季琛口中說的什麼,楚闌已一個字都清不清了,隻因他心中此刻被恥辱二字填滿。
與孟嫒初見之日,是他與狗争食之末,但遠比與狗争食更要來得難堪可惡。
等到楚闌起身的時候,整個人都呆愣愣的,心腔之中全然沒有了今日來此的目的和抱負。
他聽見坐在那頭的孟嫒沒什麼感情的對他說:“過來這裡。”
楚闌順着她的話走上前去。
走近了,楚闌才驚覺孟嫒的模樣體态是如此熟稔。孟嫒幾乎沒什麼變化,可他卻是渾身上下連個身子都不是自己的。
孟嫒見他如此,以為是心性畏縮膽小,于是寬慰說:“不必緊張,擡眼看吾便是。”
楚闌方才鎮住心神,強迫自己直視孟嫒。他不是不敢看她,隻是怕他眼眸中的不甘與恨意會警醒孟嫒。
孟嫒定定的看着他,眼眸中流露出幾絲異樣,神情頗有些莫測。
他的眼睫微顫,想要自己流露出幾分對上位者的懼意,才好讓孟嫒放低防備。
誰知正是這樣一個表情,惹得孟嫒微眉頭輕擰。這倒是楚闌在孟嫒臉上能認出的熟悉的神情,前生孟嫒每每見他,都是這樣神色厭惡。
這也讓楚闌明白,不論前生今世孟嫒都不喜歡他方才的那幅故作可憐的模樣。
但好在孟嫒很快不将心思放在此處,隻因為季琛同她說,“娘娘,是否如臣下所言,十六王爺是個溫順乖巧聽話的好孩子。”
聽到“孩子”二字,楚闌心中感到怪異且不适,猜到他們在私下裡就是這般稱喚他。
至于十六弟究竟多大年紀,又是否該是孩子的年紀,楚闌其實記不清了。因為十六弟出生之時,靈台官直言此子不詳,十六弟就被德帝送入了這南華别宮,此後不論父子兄弟,都未曾相見。
但楚闌仔細推算一二,想到父皇身死到自己登基,推算出十六弟約莫十六七歲的模樣。
如此他不禁想要反駁季琛,“我已不是孩子了。”
話音落下,卻見季琛眼眸帶笑,将目光從他身上轉向孟嫒。
孟嫒竟也笑了一下,似乎覺得楚闌方才那般認真模樣甚是稚嫩沖弱,是一個慣會斤斤計較的……少年郎。
見狀,楚闌一時間紅了臉。不是羞怯,是在負氣憤恨。
他覺得他站在孟嫒面前,哪怕不與狗争食,也是一副醜态。
而且很快楚闌知道了在他們眼中,他真的是一個玩笑。
“娘娘,您可覺得這十六王爺長得像極了一個人?”季琛垂手指了指楚闌的眉心,毫無敬重可言。
楚闌愣了一愣。
這些時日,他身在别宮之中,且不說他能不能吃好喝好,就是活着也成問題,攬鏡自顧一事他更是無暇也無心去做。
若非季琛如此說道,楚闌不會想知道自己如今這幅模樣在他們口中像誰。
他看向孟嫒,卻見孟嫒神情晦澀。楚闌就聽見季琛玩笑說:“是像極了大行皇帝呢。”
楚闌眨了眨眼,豈料孟嫒仔細瞧着他許久,緩緩而出的嗓音是他從沒聽過的溫柔遣倦。
孟嫒駁倒季,“不像大行皇帝,像是容臣。”
容臣是為誰?
是德帝之先太子楚渙。
是被楚闌拉下尊位的那個孟嫒心心念念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