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墨橫掃碧空,火燎沙海,人潮湧動,慘叫延綿不斷,遍地可見殘肢碎片,鮮血沾在腳底,也染上了心間。
“殺!”
“殺光他們!”成千上百的烏丸士卒赤紅着眼,手持鋼刀見人就殺,刀上挂滿了血,幹了又濕,濕了又幹。
十步之外的沙丘後,蜷縮着一大一小兩個人,大的是一婦人,一襲素裙皆是沙土,卻不見半點狼狽之色,反似那雪山之巅的霜花,清冷絕塵,小的則是一少年,年紀不足十二,與婦人相似七分。
少年窩在婦人的懷裡,緊閉着雙目,雙頰绯紅,已是昏迷不清。
婦人垂眼看着懷裡少年,伸手撫上他的臉,攏了攏眉心,悲戚從眼眶中漫出,她抽出緊握在手中的匕首,對準腕間就是一刀,待鮮血流出,立馬将手腕放至少年的唇邊。
婦人輕聲哄着,聲音稍顯沙啞,“雲兒,張嘴,張開嘴就能喝到水了......”
少年似有所感,雙唇一開,嘗到了鮮血的滋味,貪婪地大口吸吮。
外面的動靜越來越大,婦人忍痛将手腕收回來,深深望了少年最後一眼,“雲兒,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話落,兩痕清淚從眼角滑落,滴在少年緊閉的雙目上。
少年長睫輕顫,緩緩睜開眼,卻隻看見一抹飄飛的裙角。
“這有個女人!快,抓住她!”
“你們放開我!放開我!”
“哈哈哈,扒了她,先讓我嘗嘗滋味!”
......
淫邪的狂笑同婦人的凄烈慘叫聲撞入耳中,少年那雙清澈的眸子瞬間變成猩紅一片,染血的雙唇努力開合,掙紮半響,才道出一聲,“娘......”
不知過了多久,婦人的慘叫聲不見了,隻剩下刀割皮肉的聲音,還有陣陣詭異的咀嚼聲。
少年拖着無力的身子爬出沙丘,一步一步朝前爬去,僅瞧了一眼,便呆愣在當場。
屍首交錯的沙地間,婦人被綁在長刀上,腦袋歪斜,一雙清冷的眸子圓睜着,早已呆滞無光,腦袋之下隻剩下森森白骨,血和肉被周身的烏丸士卒拎在手上,叼在嘴裡,咽進了肚裡......
“娘!”兩道血淚從少年眼角滑落,他憤怒喊着,可聲音卻小若蚊蠅,憤怒悲痛将他淹沒,一時氣血攻心,一口血猝不及防噴出來!
刺目的血色将他淹沒,天地瞬間颠倒,待再次睜開眼時,少年被眼前炙熱的烈日灼了眼,他眨動着雙眼,心急如焚尋找着母親的身影,可一轉目,卻見自己身處古蘭城下,周身烽煙四起,人影紛雜,四處逃竄。
“大将軍戰死,古蘭城要失守了,大家快逃啊!”
“城守不住了,快逃啊!”
......
淩大将軍戰死了!
少年猛然擡頭,猛見城門之上懸挂着一道人影,準确來說,是一具剖光了五髒六腑,隻剩下腦袋的骨架,日光照在上面,那張熟悉慘白的面孔瞬間映入眼簾。
少年雙瞳巨震,血色在腦中炸開了花,發出慘烈一聲大喊。
“爹!”
淩越之猛然睜開眼,同少年的臉融為一體,眼眶中的血色逐漸被灰白的床頂替代,額間的白紗被滲出的汗水打濕透徹。
“将軍,您醒了!”陸河升站在床邊驚喜大喊,連忙将手裡的藥碗放下,一瘸一拐奔出門。
“軍醫,軍醫,将軍醒過來了,将軍醒了……”
卧房内站滿了人,軍醫坐在床邊為淩越之診脈,片刻後,收回手道:“大将軍福澤深厚,又一向體健,隻需好好坐卧休養半月,外加湯藥調理,就無大礙了。”
在場之人聽完這番話,皆松了一口氣。
“那就好,那就好……”諸葛青雲連忙附和,說罷,朝其餘人道:“你們先下去吧,将軍剛醒,需要休息。”
衆人領命退下。
房門一關,諸葛青雲快步行至床邊,指着淩越之抱怨道:“你呀你,這幾天可真是讓我坐卧難安呐,萬幸那木城小子是個忠義之人,将你從幾十裡外帶了回來,不然,我如何對得起你淩家的列祖列宗呀!”
木城?
淩越之聽見這個名字,腦中不禁浮現出一張絕麗而清靈的臉,好似那水中仙。
“她人在哪?”這是他醒來後,開口說的第一句話,聲音格外沙啞,好似沙礫碾過喉間。
諸葛青雲一愣,回道:“我讓她在夥房養傷呢。”
聽見人受傷,淩越之猛然擡眼看向他,“可有叫軍醫瞧過,傷勢可嚴重?”
“你的救命恩人我哪敢怠慢,自是一早就讓軍醫去瞧了,傷倒是小傷,可那小子太客氣了,向軍醫拿了幾瓶傷藥,連脈都沒診,就讓人走了。”諸葛青雲無奈搖搖頭。
淩越之聽罷,懸着的心一松,腦中那張臉一直揮之不去。
那女子到底是何人?
會是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