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飯,沐玉跟着淩越之在湖邊散步,日光在湛藍的湖面上蕩漾,連同湖岸婆娑的柳樹與古廟一起靜靜地倒映在水中,如夢似幻。
淩越之站在樹下,靜靜望着那面湖,眼中浮現出兩道朦胧的身影。
他的聲音沉得讓人心中一緊,“你說,我沒将雙親的屍首送回中原、葬入祖墳,反而将他們的骨灰撒進這異鄉的湖裡,是不是很不孝……”
沐玉聞言,心中一顫,猛然擡頭,卻隻瞧見他的半張臉,垂下來的柳枝遮住他的眉眼,恰好掩住了他眼底的悲傷。
她沒有答他的話,而是問道:“這湖叫什麼名字?”
淩越之愣了愣,緩緩吐出三個字,“往生湖。”
沐玉正色道:“入土能不能安,我不知道,可是能在這麼美的湖水裡超度往生,又何嘗不是一件美事?”
說着,她癟嘴搖頭,格外古靈精怪,“我巴不得死後能葬在此處呢,又美又清靜,還有和尚替我念經祈福,為何非要埋進那髒兮兮、又憋得慌的土裡,同那惡心的蟲蟻做伴,成為它們的腹中餐。”
淩越之定定望着她,悶脹的心好似打開一道口子。
沐玉蹲下身來,忽然捧起一手湖水,就朝淩越之潑過去,大喊道:“将軍這兩日總是郁郁不樂,那就讓我用這往生湖水,給将軍驅驅憂煩吧!”
淩越之猝不及防被潑了一臉,水珠漫在眉眼間,增添了幾分光彩,臉上的郁氣當真消散了不少。
沐玉見得了手,咧嘴大笑,這一笑猝不及防映進淩越之的眼中,他微微一怔,一捧水又再次襲來!
嘩啦的水聲攜着爽朗的笑聲在湖面中蕩開,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日頭漸漸下落,馬車原路返回,行駛在大漠之上,原先的車轱辘印早已被風沙掩埋,又行出一條新的印記。
馬車一搖一晃,好似那哄孩子睡覺的搖車,沐玉早已靠在車壁上呼呼大睡。
淩越之則端坐在角落處閉目養神,忽然,“啪”的一聲,腿上多了一隻重物,他猛然睜眼,竟發現是一隻手。
他望了眼對面睡得小口大張,直流哈喇子的人,無奈地歎了聲,将她的手挪了回去。
淩越之剛一動作,外面突然傳來一聲馬兒的嘶鳴聲,車身劇烈一晃,他身形不穩,猝不及防往前栽去,一頭撞向沐玉的胸口。
“哎呦喲喲!”沐玉被這麼一撞,半隻腳差點踏進閻王殿,她紅着眼揉着胸口,兇巴巴瞪着那肇事者,恨不得賞他幾個爆栗!
淩越之愣在原處,擡手摸了摸額間,方才那柔軟的觸感好似不是錯覺。
不等他仔細琢磨,就聽見道道銳利的破風聲響起,他的眼神頓時一凜,一把将身旁的人按在身下。
兩人剛趴下,數支利箭穿破車壁直襲而來,不過瞬息之間!
沐玉大為吃驚,“這是怎麼了?”
淩越之不語,取下車壁上的長刀丢給她,道:“有埋伏,護好自己!”說罷,拿上陌刀便沖了出去。
沐玉驚魂未定,趕緊掀開一角帷子往外看,這不看還好,一看吓一跳。
外面不知何時來了一群烏丸士卒,人數之多,猶如蟻群!
沐玉見此情形,心驚不已,後背滲出一陣冷汗,咬牙切齒道:“這烏丸人真是陰魂不散!”
這烏丸人兇殘她早就見識過了,若是被他們抓到,必死無疑!
可他們多如牛毛,又如何逃得過?
沐玉憂心忡忡,忽然,車簾被猛然掀開,一名滿臉橫肉的烏丸士卒沖了上來。
沐玉吃了一驚,來不及多想,手裡的刀已然揮出,那人揮刀格擋,不料一截染血的利刃自身後穿胸而出,他當場斃命!
那名烏丸士卒轟然倒下,露出淩越之的身影,他見沐玉身上無傷,頓時抽刀轉身,繼續厮殺。
沐玉怔了一瞬,回過神來,趕緊持刀守在門口。
烏丸人多勢衆,沒一會功夫,淩越之帶來的人已所剩無幾,各個都受了傷。
一名将士策馬沖至淩越之身前,道:“大将軍快走,末将掩護您撤退!”
淩越之翻身上馬,正要帶上沐玉撤退,誰知突然沖上來幾名烏丸人。
外面的動靜越來越大,沐玉躲在車内一時不敢出去,忽聽外面傳來一聲大喊,“大将軍!”
她猛然一驚,忍不住想要探頭一看,正好瞧見一烏丸士卒手持長刀,朝淩越之後頸砍去!
淩越之腹背受敵,根本來不及應對,沐玉目光一凜,當即掀簾而出,手中的長刀飛襲而去!
“铮!”兩刀相撞,那名烏丸士卒虎口一麻,刀尖偏離方向,砍在了淩越之的肩上。
淩越之吃痛轉過身來,将那烏丸士卒砍翻在地,一擡眼,正好看見沐玉,才知方才竟是她出手相救。
他朝人伸出手,“快上馬!”
沐玉快步向前,眼看着要握上那隻手,忽見一隻利箭襲來,正中馬腚上,馬慘烈一叫,如離弦之箭沖了出去!
她一時驚愣在原地,回過神來,邊追邊喊:“诶诶诶!我還沒上馬呢!我還沒上馬……”
聲音一道比一道激烈,透着無奈和焦急。
沐玉心急如焚,狂追不舍,忽聽“咚”的一聲,腦袋上挨了一記悶錘,當即倒地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