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一路駛出城外,朝北行進,原本的熙攘消失殆盡,隻剩下望不到邊際的沙地戈壁。
沐玉呆呆地望着窗外,看着那一塵不變的大漠,眼皮一眨一眨,泛起困來,忽然腦袋一歪,“哐當”撞到車璧上。
“哎呦!”她捂頭痛呼,一轉目,卻看見一旁的人竟然勾起了唇角。
從昨日午後開始,這人就冷着一張臉,今日更是不曾說過一句話,整個人像掏空了魂魄的屍體,呆呆愣愣。
如今竟然笑了!
沐玉揉着腦袋,試探喊了一聲,“将軍?”
淩越之聞見聲音,長睫一動,立馬壓下唇角,又重新變回一具‘屍體’。
沐玉:......
馬車越行越遠,如海中扁舟上下翻騰,沐玉死死扶住車框才得以穩住身形,窗邊的帷子被風吹得呼呼直響,她看向窗外,目光頓時一亮,隻見黃橙橙的大漠之間浮現出一抹靓麗的青藍色,好似萬裡晴空墜在其中。
青藍層層浮動,閃爍着波光,竟是一片湖水,湖對岸有一座寺廟,背靠沙山,莊嚴肅穆,靜靜橫卧在大漠之中,與世無争,在黃沙藍水間顯得格外搶眼。
沐玉驚訝指着那處問道:“那是什麼?”
原以為無人回答,誰知沉寂已久的淩越之破天荒地開了口,“那叫蘭沙廟,是我們今日要去的地方,它在這裡已有百餘年,湖周圍全是沙山,卻常年不曾枯竭,也不曾被風沙遮蓋掩埋,當地人把這個地方叫廟海子。”
沐玉詫異地轉頭看去,暗暗感慨道:這人總算是活過來了。
她繼續問道:“将軍來這蘭沙廟是來拜佛嗎?”
嘴裡雖是這般問,可心裡卻想着,難道是殺人太多,心有不安,特來拜拜佛,散散怨氣?
淩越之聽見此話,神情再次暗了下去。
沐玉見狀,心中的疑慮更甚了,隐隐猜出他的不對勁同那蘭沙廟有關,能如此牽動他的心神,其中必定藏着什麼大秘密!
馬車停靠在寺廟前,沐玉跟在淩越之身後下了車,忍不住打量起身前這座别具一格的寺廟。
這寺廟呈樓閣式,重檐山頂,鋪有金色琉璃瓦,外有半人高的白牆,牆上雕刻着佛像,栩栩如生,讓人肅然起敬。
沐玉兩隻眼睛閃着光,不等她打量完,淩越之已經帶着人走進廟内,她見狀,趕緊追了上去。
一進廟内,就見兩名喇嘛前來相迎,“呼麻利卑彌呼,淩将軍您來了。”
淩越之朝人回了一禮,用邊城話道:“有勞兩位了。”
兩名喇嘛和煦一笑,同人一起去往偏殿。
沐玉跟在幾人身後,東張西望,一會看那殿門上的佛教壁畫,一會看那佛龛上不知名的佛像,那張臉黝黑又瘦,一雙眼睛溜溜直轉,像極了在村頭貪玩的傻孩子。
偏殿在寺廟的正南處,殿外種着一顆菩提樹,枝繁葉茂,幾乎遮住整個偏殿,日光零零散散落下,不見暑意,反而多了絲涼爽。
偏殿内走出來一位身穿紅袍袈裟、頭戴僧帽的喇嘛,年紀已有七旬。
淩越之上前行禮,“上師。”
上師回了一禮,“呼麻利卑彌呼,淩将軍請進。”
幾人依次入殿,沐玉一擡頭,忽然瞧見殿内高台之上擺放着兩方牌位,上面赫然寫着顯考淩長風之靈位,顯妣上官霜之靈位。
她腳下一頓,猛然看向淩越之,見人跪在牌位前,神情沉沉,似化不開的烏雲,頓時恍然大悟。
“爹、娘,孩兒來看你們了,你們在這兒......還好嗎?”
“孩兒在這世上……很好,古蘭城的百姓也很好,吃得飽,住的暖,不見戰火紛飛,更不見屍橫遍野,你們可以放心了......”
沐玉站在殿門前怔怔聽着,心中莫名泛起一陣酸意。
原來他那時候喊着爹娘,并不是稚氣,而是心中真的挂念......
日頭高升,已至午時,比上午頭多了絲熱氣。
淩越之從偏殿出來,神色比之先前更沉幾分,沐玉跟在身後,小心窺着他,默默不做聲。
一名喇嘛見兩人出來,走上前來,道:“淩将軍,午時已到,先在廟内用些齋飯吧。”
淩越之緩緩點頭應下,同人前往齋堂。
一進齋堂,一股香味撲面而來,沐玉的肚子不争氣地叫出聲來。
“咕噜噜……”
淩越之聞聲偏了偏頭。
兩人落座不久,喇嘛便将齋飯送了過來。
沐玉望着桌上比臉還大的馕,一下就沒了胃口,這些日子天天吃馕,早就吃膩了。
她幹脆放着馕不吃,徑直撿起盤子裡的幹果放進嘴裡,一顆兩顆,又香又甜,很快就見了底,可肚子依舊空蕩蕩。
沐玉苦着一張臉,忽一擡眼,竟然瞧見對面碟子裡的幹果一顆未動,她眼珠子轉溜了一圈,厚着臉開了口,“将軍,您這幹果不吃,可以給…給我嗎?”
淩越之撕馕的手一頓,随手将碟子推了過去。
沐玉一怔,很快露出一抹笑意,連忙将盤裡的馕給送過去,“這馕我還未動,将軍吃吧!”
淩越之看着面前的馕,愣了愣,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