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禾如釋重負,朝人道了聲謝,便快步行進衙内。
縣令端坐于正堂,一襲綠色官袍在肅穆的正堂内尤為醒目。
笙禾低頭行進堂内,還不等人站穩腳步,縣令便率先發問:“你說城中發生了疫疠?有何憑據?”
“民女笙禾見過大人!”笙禾跪下行禮,不卑不亢細細道來事情的原委,“......大人,那所患疫疠之人就在笙氏醫館,雖然家母以為幾人診治,可眼下尚未想出治疫之法,當務之急是要封鎖城門,篩查城中所患疫疠者,将其單獨隔離醫治......”
縣令靜靜聽着,眉頭越鎖越緊,就在這時,堂外匆匆走進來一名衙役,一路行至他耳側低語一陣,他看向笙禾的眼神瞬間一變,猛地一拍驚堂木,喝道:“你所說的疫疠一事簡直是危言聳聽!本官見你是一小女子,便免了你的妄言之罪,趕緊退下,不得在外胡言亂語!”
笙禾錯愕擡頭,不知對方為何突然态度大變,“大人,民女所說句句屬實,城中真的發生了疫疠,不能再耽擱了......”
“夠了!你一女子不好好在後宅待着,仗着會幾分醫術就在此班門弄斧,胡言亂語!本官方才已命人前去濟世堂探聽虛實,南陽先生親自回複此為子虛烏有,你一小小女子豈能與神醫相提并論?”
縣令指着人冷喝,一字一句狠狠戳人心窩,笙禾雖然聽多了這種話,還是不免被刺到。
她無聲嗤笑,從未覺得如此無力,對方不給她任何反駁和解釋的機會,就因那“神醫”的一句話,她便像一塊破布一般被人丢了出去。
衙門前人來人往,不少人在議論。
“這是怎麼了?”
路過的婦人認出了人,有些詫異,“這人好像是城南笙氏醫館的女醫,好好的怎麼跪坐在衙門前呢?”
推着闆車的貨夫路過,不知實情,便随意吆喝了一聲,“定時犯了事,不然一好好的良家女子,怎麼出現在這是非多的衙門前!”
貌似有知情者小聲議論,“未必是良家女子,聽說啊,她娘是個不守婦道的,好像被夫家休了,揣着肚子跑來了這慈悲城,還開起了醫館......”
門口的衙役嗤笑一聲,“這小女子在縣令大人面前胡說八道,被大人趕出來了,我早就勸過她,可人呐不識好歹呀......”
笙禾神情淡然,似沒有聽見,起身拍了拍衣擺的塵泥,轉身離開縣衙。
——
紅日高挂,熱氣撲騰,轉眼間的功夫竟到了正午,害怕暑氣的人匆匆而走,隻剩下為生計犯愁的攤販們還在高聲吆喝。
“多汁香甜的缸兒桃、酸甜的李子嘞!”
“不好吃不要錢嘞!”
西街牌坊下買瓜果的張二正扯着嗓子吆喝,他可是這西街出了名的大嗓子,沒幾人能大得過他,高亢的吆喝聲一聲比一聲高,突然一道女音鑽了進來,清而悅,卻不失中氣,竟一度壓過了他。
“城中發生了疫疠,傳染性極強,已有幾名身患疫疠者在我笙氏醫館隔離,目前尚未有治疫之法,還請各位要多加小心,近日少走動,用布巾遮掩口鼻,勤淨手,家中多用艾草熏蒸,若有不适趕快就醫!”笙禾抱着一疊宣紙從牌坊下走過,她沿街刷漿,将一面面牆皆貼上宣紙,白紙黑字皆昭示疫疠一事。
既然官府不信,那她就自己說,她就不信,這慈悲城裡沒有一個雙目清明、能辯是非之人。
百姓聞聲前來看熱鬧,宣紙上的字被一傳十,十傳百,很快傳遍整個慈悲城......
笙氏醫館内藥香不散,湯藥熬煮的“咕噜噜”聲在寂靜的院中回蕩。
沐玉是被空蕩蕩的胃痛醒的,她迷迷糊糊睜開眼,欲要起身,卻因腦袋的脹痛隻能作罷。
堂内放着三張診床,正好被她們三人躺滿了,房門輕掩着,攔住了大半的光亮,堂内昏昏暗暗,分辨不出眼下是什麼時候。
她轉頭看向身側的淩越之,兩人的距離觸手可及,見他依舊緊閉着雙眼,她忍不住喚了一聲。
“淩越之。”這一聲嘶啞得像變了聲,聽不出來是誰,沐玉撫上喉間,正在驚訝自己的聲音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時,房門被推開,光從外透了進來,這才發現已至日落時分。
笙長琴端着湯藥走了進來,見人醒了,心中一松,“你總算是醒了,我喚了你們許久,還以為你們也似那老媪一般昏迷了。”
沐玉半坐起身,接過藥道了聲,“多謝笙大夫,有勞您了。”
夕陽的餘晖落進房内,笙長琴站在光影裡,微彎的眉眼透着笑,光照在她的身上,連話都染上了溫度,“身為醫者,這都是我應當做的。”
沐玉無意識地緊了緊握在藥碗上的手,不禁在心中感慨:原來這世上真有所謂的醫者仁心,以往她跟師姐學習醫理隻不過是為了療傷保命。
一點月牙挂上了院内的梧桐樹尖,房内點起油燈。
沐玉喝完藥,發現少了一個人的身影,“對了,怎麼不見阿禾大夫?”
笙長琴看着緊閉的昏暗院門,皺了皺眉,“阿禾自上午去了衙門就一直沒有回來,我本想出去找她,可一直脫不開身,希望沒出什麼事才好。”
話音剛落,院門響起“吱嘎”一聲,被一隻素手輕輕推開。
“娘,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