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予青是坐在警車上進的派出所，作為遵紀守法好公民，說不緊張是假的。

男人抿着嘴，看着很鎮定，坐在房間内像是在參加什麼正式會議一樣。

好在，這次是他見義勇為，所以警察的表情都格外和藹可親，尤其是知道對方在不久之前也見義勇為過，表情就更親切了。

警察還溫和地說：“黎女士想到什麼說什麼就好，我們不占您太多時間。”

黎予青便簡單地講述了自己救人的經過，一筆帶過帶醉鬼兜風，簡潔地說了自己跳下水去把洛希撈上岸，輕描淡寫，像是不足挂齒。

……不知道在江裡時心跳急促的是誰。

民警聽得連連點頭，誇了他見義勇為精神好幾遍，讓他簽了個字，就讓他走了。

走出派出所的一瞬間，黎予青隻覺神清氣爽。

真好，活了。

“叮咚”一聲，是微信聲響，黎予青拿出手機，是洛希的消息。

【希：醫院檢查過了，我沒有什麼大礙，今晚都能離開醫院自行修養。】

【希：也許能約個時間，我請黎小姐吃一頓飯當作補償了？】

黎予青想了想，還有點猶豫：時間都排滿了，該擠出哪天去呢？

他還沒想好，對面就善解人意地又發來一條消息。

【希：如果你沒找到時間也沒關系，我可以等的，不着急。】

”呵呵。“黎予青還沒什麼反應，就聽到耳畔男鬼不屑的兩聲嗤笑滾落。

但笑完這兩聲，他也不說話，隻是冷眼觑着黎予青的表情。

黎予青手指摁不下去，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甯歲朝這是什麼意思？

一人一鬼站在派出所門口大眼瞪小眼，等着老李把車開過來。

沉寂半晌，黎予青抿了下嘴，毅然決然地給洛希發了條消息。

【青雨鯉：那就下周周末吧。】

對方回得很快——

【希：好的。】

【希：小貓比心.jpg】

萌萌的表情包一出來，黎予青就隻覺得身邊的溫度又降低了十度。

黎予青偷瞥了眼，甯歲朝本來就不算好的表情更是凝結了一層冰。

“甯歲朝。”

大街上，沒有人注意那亮着白光的鐵門外男人語氣溫和地一個人在說話。

其他人都不能看見的青年身形一僵。

黎予青很平和地說：“我不太會猜，所以你心情不好的原因……介意和我直接說嗎？”

甯歲朝眸光閃了閃：“我……”

他還沒說話，老李開來的黑色轎車已經停在了不遠處能看見的地方。

黎予青笑了下，說：“沒事，我們可以回去再說。”

等他們回了黎家的宅院，黎修遠還沒回來。

但顯然他已經得到消息了，車上黎予青捏着眉心被叔叔訓了半個小時，到最後隻能低眉順眼地說“錯了”。

當然答案是“下次還敢”。

卧室内的浴室水聲瀝瀝，戒指被放在床上，跟戒指綁定的男鬼坐在床上發呆。

他半透明的腳踝纖細蒼白，手無意識地摁在上面。

要怎麼和黎予青說？男人太平靜的語氣反而惹得他發慌。

但他從來沒這麼心慌過。

男人躍進水裡的那一刹那，他甚至都想暴露自己，就為了拉住男人，防止對方出事。

為什麼要這麼執着地去做好人好事？黎予青難道能是遊戲裡的熱心市民NPC嗎，不做任務就要死？這不是純搞笑麼？

浴室裡的水聲停了。

甯歲朝的思緒也停了。

變成鬼之後其實他耳力很好，之前礙于對方是“姑娘”，所以他會刻意把對方給自己的平闆聲音調到最大，而現在……

甯歲朝可以清晰聽見水滴落的聲音，跻着拖鞋和地面的摩擦聲。

還有窸窸窣窣的毛巾擦拭的聲音。

男鬼雙眼沒有聚焦地盯着白色的天花闆，淺色的眼眸漾着不知名的情緒。

他甚至可以想象到，對方笨拙地擦拭着長發的模樣，微微弓着身，目光專注地注視着自己的長發。

也可以想象到對方對着梳妝鏡前一大堆瓶瓶罐罐發呆，然後發出深深的一聲歎息，開始進行長時間的護膚。

終于，橫着推開的門發出一聲輕輕“滋啦”聲，甯歲朝眼珠動了動，鬼身沒有動彈。

輕輕的腳步聲停下，床的另一邊明顯塌陷下來，甯歲朝還是沒動。

對方也不着急說話，隻有手指在手機屏幕敲擊的鈍響。

最後還是甯歲朝受不了了，他眼珠挪移，看向旁邊的活人：“你沒什麼想說的嗎？”

黎予青長發剛剛用吹風機吹過，隻有發梢還有點濕潤，蓬松地搭在他的肩上。男人漆黑的眼沒有離開手機屏幕的範圍，看也不看甯歲朝，輕描淡寫地說：“我覺得這句話該問你。”

甯歲朝知道，黎予青根本就不是隻曉得軟綿綿的，但沒想到對方有情緒的時候，是這般明顯的——過于冷靜和疏離。

笑也不笑了。

甯歲朝聲音也冷下來，脫口而出：“還不是因為你。”

黎予青語調上揚，疑惑地“嗯”了一聲：“因為我？”

像是宣洩一般，青年坐了起來，額前的碎發因為他的動作晃來晃去：“你能不能顧着點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