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看見了那熟悉的籬笆院,往日種種浮上心頭,想到那日看見肅甯的最後一眼,江嵬鼻尖發酸,突然就明白了林枝淨的用意。
他從前遇事隻知道能跑則跑,跑不過就打,打不過就跪下求饒,大不了被打些拳腳。可他沒殺過人,沒幹過傷天害理的事,做的最大的孽就是偷人錢糧抽人腰帶,如今逢上這事故技重施已然無效,林枝淨要的是他一輩子記着。
院子裡沒人,家具物什雜亂擺放一地,正門大開,桌子上還有不知多少日前的飯菜擺着,旁邊小屋傳開動靜,林枝淨帶人過去,在門口停下來伸手扣門。
“有人在嗎?”
江嵬跟在身後垂着頭,手邊的衣擺已經被搜的不成樣子。門被打開,裡面出來了個穿長衫書生模樣外形狼狽的男子,見到來人,他明顯愣了愣,身後的屋内傳來一道沙啞的女聲:“是誰呀?”他回頭對女人說,“沒什麼,問路的人。”
說完,他也不顧來人是什麼神君天君,拉着林枝淨就往外去,順帶輕手關上房門。
江嵬隻好跟在後頭走到院門口幾人才停下來。
男子神情淡漠的松開手行禮說:"小妖冒犯,内子身患沉疴不便見客,蒼山君勿怪,不知蒼山君駕臨有何貴幹?"
林枝淨沒有在意他的态度,見他一身缟素,看了江嵬一眼沉聲道:“名炎先生,我此次來此是為令郎與我這徒兒……”
“既是此事,便沒什麼好說的。”名炎語氣冰冷,他看了眼江嵬,眼中還帶着隐隐淚意,“犬子福薄,就算住在這仙氣缭繞的神山之下也沒能苟全長大,如今慘死異鄉,每每想起小妖隻覺心如刀割,還請神君贖罪。”
江嵬一言不發上前對着名炎就噗通跪下來,先連磕三個頭仰面道:“名炎阿叔,對不起,是我帶肅甯去魔界的,是我害死了他,你打我吧。”
名炎踉跄後退兩步:“神君今日帶着徒弟登門,是覺得小兒之死令你們心中愧疚不安,所以來此一遭?”
林枝淨:“隐族作亂皆在我等意料之外,今日我帶他來是為擅自帶離令郎卻未盡到看護之責特來向先生請罪。我這徒弟向來頑劣,拜我門下後也隻與令郎投緣,故此我才一味縱容。”
“神君哪裡話,我等小妖雖常年居于山中,卻并非不知外事,此次隐族驟然發難,蒼山神君率衆弟子迎戰威名遠揚,隻可惜我那孩兒,”他看着還跪在原地的江嵬,“肅甯本性膽小卻頑劣,有你帶頭他更是野性難訓,我本頭疼卻也時而欣慰他比從前自信許多,我知你身世可憐,也知你此次九死一生,但為人父母,此事雖與你無大關系卻還是忍不住怨你,話已至此,二位請回吧。”
說完,名炎步履蹒跚地就往回走,林枝淨出聲叫住他:“先生,忘川河承載世間魂魄,等我清剿完隐族,便親自帶他去尋令郎。”
名炎顫身回頭:“隐族取髓抽魂,小兒魂魄尚在?”
“我們去時毀了煉爐,亂戰之中魂魄四散,無論去哪兒,最終都歸于忘川,隻是我馬上就要參戰,短時間内無暇抽身,等我回來,隐族此次元氣大傷,剿滅隻是時間問題,忘川河魂魄千萬,沒個百年他難過奈何橋。”
“如此,便多謝蒼山君了。”名炎回身行大禮,轉身時時而笑時而搖頭低喃,“百年,百年……”
林枝淨将江嵬從地上拉起,替他擦了擦眼淚,囑咐道:“我去後,你要聽師兄們的話,不可胡來以免禍及他人。”
“好!”
林枝淨無奈,摸了摸他的頭:“要多看書。”
“好!”
“你沒事的時候可以去掃掃上山的石階。”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