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錢媽媽推拒所有客人,就是為了等待一位貴客,當車辇的鈴铛在樓外響起,我看見錢媽媽以從未有過的低姿态躬身迎接。
黑衣侍衛的身姿如同一隻矯健的獵豹,走在最前開路。僅僅一個侍衛就有這等氣勢,辇中所坐究竟會是何等人物?
“将軍大人,您要相信老身,這裡決計不會窩藏什麼不該有的人。”
在錢媽媽的好說歹說中,一名身量不高卻十分壯碩的男子走了進來。
四旬左右的年紀,帶着傷疤十分猙獰的面孔,都非常讓人失望,可沒有一人敢露出失望的表情,都被他那強大的氣場所懾。
隻是站在那裡就仿佛讓人直面了腥風血雨,聽錢媽媽稱他為将軍,那這位将軍絕對在戰場上殺了不知凡幾的人,才會練就這樣一身氣魄。
最寬敞華貴的包間裡,月娘應喚出來見客,錢媽媽隻留了我和另外一個長相上乘的小丫頭聽候差遣,其餘的小丫鬟全部都被屏退。
從這份細緻對待中,我稍微窺見了一點這位将軍的身份地位,在新鄭城裡絕對是舉足輕重。
錢媽媽大概是怕自己長得太老影響将軍的興緻,早早的和那群小丫鬟一起退下了。
席間隻聽得月娘那紛紛揚揚的琴聲,如哀如訴,和平日裡那份空靜完全不同,可知,她如今早已是心如死灰。
我在心裡捏了一把汗,偷偷觀察着将軍的表情,月娘心懷死志,可若是惹惱了這位人物,連我都要跟着受罪。
果不其然,幾個調子過後,将軍本就猙獰的臉上眉毛豎起,看着更吓人了。
“美人,何不彈些歡快的曲子?”
月娘素手放下,聲音泠泠,“回禀将軍大人,這首杏花雨本就是歡快的曲子,可若是将軍心中藏悲,便是聽什麼都不會覺得歡快。”
這一語畢,眼見着,将軍的威壓就下來了,周圍沒有一個敢出大氣的,我旁邊的小丫鬟更是吓得盤子都端不穩。
咔嚓——
托盤自她手中抖落,美酒和壺一起碎了滿地,将軍的怒意仿佛找到了出口,吩咐了身旁的侍衛,“墨鴉,把這打擾本将軍興緻的人處理了。”
處理,這個詞常見于夥房中對魚鴨的對待方式,如今用在人的身上,竟是絲毫沒有違和感。
小丫鬟吓得直接跪下來一直磕頭,地上的瓷片将她膝蓋紮出一片殷紅,額頭也磕得青紫。
剛剛還從容對答的月娘煞白了一張俏臉。她或許不會想到,自己臨死前的肆意,會害得無辜之人受此下場。
“将軍大人,不過是一點小事,何苦大動幹戈?”
“小事?”将軍眼神一暗,聲音裡帶上一股陰寒,“确實是小事,殺人砍頭,在本将軍眼裡不過如吃飯喝水般平常,如何?美人可是怕了?”
這個男人似乎擁有極強的掌控欲,面對膽大妄言的月娘,想将她的傲氣也一并摧毀。
說罷,将軍眼神不善的催促身旁侍衛,“墨鴉,還不動手?莫非你也認為本将軍不該如此?”
名為墨鴉的侍衛以一個完全臣服的姿态低下頭,“将軍大人一切都是對的。”
說完回身就向我旁邊的小丫鬟走去,她還在磕頭,大抵是知道自己無妄活命,此時已哭得滿臉淚痕。
然後就見墨鴉單手抓着她的腦袋,将整個人提起。
我不敢擡頭去看,卻透過映在牆壁上的影子看到,墨鴉似乎是收緊了五指,清晰的喀啦聲響起,剛剛還掙紮的小丫鬟立刻安靜下來,一動不動了。
恐懼自腳底升起,席卷全身,我咬緊牙關讓自己不發抖,像個雕塑一樣僵直在那裡。
小丫鬟的屍體軟倒在地上,墨鴉低聲吩咐了我一句,“出去叫人來清理。”
我快步離開了,多一刻都不想留,待出了那道門,才克制不住的大口呼吸着。原來,剛剛我竟是不自覺的屏息了。
跟灑掃的人說了大緻情況後,那些人全都互相推诿,誰也不想去,畢竟,這次收拾的是一具屍體,這種黴事誰想幹?
我厲喝一句,“你,你,還有你,趕緊去,耽誤了時間,将軍怪罪下來所有人都要遭殃!”
這份狐假虎威我學的十成像,那些人當即不再推诿,立刻前往包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