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覺睡的并不踏實,夢裡全是這一晚所經曆的内容。
将軍猙獰扭曲着面容說要處死我,墨鴉冷着臉抓斷我的喉嚨,月娘嗚嗚的哭着,素手掩蓋的面容上卻是大快人心的笑意。
混亂,迷茫……
睜開眼,最先感到的是陌生。
這裡不是江月樓裡間屬于我的小耳房,牆角處結着厚厚的蛛網,到處充滿了灰暗的氣息。
這裡是,将軍府。
我因為昨天的“出色”表現被将軍看中,也不知以後會往哪個方向培養。
外面已經是黃昏了,屋子裡靜悄悄,那三個同住的少年不知去了哪裡。
懷裡的老虎鉗散發冰冷的腥氣,這一覺竟是睡的這樣沉,若是那三人趁我睡覺時偷襲怎麼辦……
雖然我還活着,就代表他們并沒有這樣做,但絕對不能不防。
睡了一覺精神好了許多,肚子很餓,但我并不清楚将軍府的夥房在哪裡,好在這時,昨天那個挑釁我的少年回來了,沒有什麼十一二歲孩子的歡聲笑語,他沉默着,表情分外壓抑,身後跟着那個叫魚書的少年。
他抱着一包東西,進來時瞥了我一眼,将東西扔給我。
裡面是一套衣服,和兩個冷饅頭。
“明天會有一場家童的比試,雖然不知道教習為什麼會安排你進來,但如果輸了,咱們三個都要被扔回邙山駐地訓練。”
我注意到他話中的纰漏,“三個?”
若是算上仇劍應當有四個才對,還是說明日的比賽隻能三人參加?那他們三個參加便可,何必添上我?
一直跟在後面沉默不語的魚書哭了出來,捏着拳頭渾身不停顫抖。
他哽咽着,字句不清,“都是鐘明聆那幫人,仇劍……仇劍被他們……”
說到最後泣不成聲。
刀疤臉的少年也長歎了一口氣,“原本我們玄字舍是明天最有機會赢得比試的,現在仇劍不在了,也不知道明天的勝算能有幾分…….邙山的訓練場,我可再也不想回去了,那裡就是個吃人的地獄。”
從他的叙述來看,明天的一戰至關重要,隊伍裡的其中一人被暗害,隻能暫時由我頂替,昨天我為了休息,做出了比較出格的舉動。
這讓他們以為,我是一個強有力的幫手,至少,就算少了仇劍,明天也不一定會輸。
我沒有多問關于邙山訓練場的事情,也不需要問。
因為無論如何,明天都要赢。
“帶我去明天比試的地方看看吧順便說一下規則。”
“現在嗎?”
“嗯。”
比試的規則很簡單,三對三,群戰,在一個木搭的台子上,哪一組的人留到最後就算勝利。
唯一有點意思的是,可以從訓練場的武器架上随意挑選武器,就是我昨天看到的那些,鈎槍劍戟斧钺矛,除了這些重型武器,還有小一點的,比如匕首,比如指刺。
有了這些武器,這場比試看起來就像是在厮殺,刀劍無眼,若是因為害怕死亡而掉下台子,也就失去了成為将軍府死士的資格。
直面死亡,這大概是将軍府唯一要教會我們的。
第二日很快到來,天空陰翳,時不時吹來冷肅的風。
三對三,兩組人手持剛剛挑選好的武器,分别立在高台兩頭。
為首的人塊頭很大,短打外露出的兩臂規格比尋常少年粗實許多,眼睛也很不老實的将我上下打量。
他說了很多調笑的淫詞浪語,我沒理他,在江月樓待了許久,不論從格調還是意韻上,這個大塊頭說的都比那些客人差遠了。
但我身後的魚書和刀疤臉仿佛因此很激動,握緊武器和他對罵起來。
我猜,大塊頭要的就是這個結果,戰未起,先動搖對方情緒。
鐘明聆,大概從魚書口中得知殺了仇劍的人就是他了,我并沒有為隻有一面之緣的人報仇的想法。
隻是更加警惕鐘明聆。
他的身高,他的氣場,不是我們三個任何一人能夠打敗的,隻能将目光放在他身後那兩人身上,迅速擊敗他們倆,再合力對付鐘明聆。
這是昨夜我與刀疤臉和魚書商讨出的戰略。
當然,也算不得什麼戰略,畢竟除了這樣也沒什麼其他辦法了。
他身後的兩人,其中一人梳着小辮子,身形瘦小,但并不瘦弱,看起來十分靈活。
倒是另一旁的那個,目光躲躲閃閃,身上帶着明顯的青紫,似乎在地字舍的日子并不好過。等會兒,就先送他解脫吧。
戰鬥開始。
鐘明聆揮舞着斧頭率先沖了過來,在我們打算逐個擊破的時候,他想要一個人将我們全殲。
刀疤臉和魚書立即舉起了左手盾牌。
他們二人選擇的武器皆是盾和矛,在搏鬥時十分有默契,舉起盾時不僅防住了鐘明聆的初步攻擊,還能在盾的間隙裡刺出長矛來。
眼看着被紮到,連最開始氣勢做足的鐘明聆都不得不後撤。
在仇澗還活着時,這三人便是憑借着絕佳的合作無往不利,三面盾牌将三人緊緊護住,長矛同刺同收,逐漸逼近對手,讓其不得不面對鋒芒。
或被戳死,或失足掉下高台。
大抵是鐘明聆也看出這三人的棘手,才會耍陰招先弄死了仇澗。
隻剩兩人形成的盾,自然有死角。
而這死角……
眼角處瞥見一抹影子晃過,再看時,鐘明聆的三人組裡赫然少了一人。
那人便是瘦猴子!
我忙看向刀疤臉和魚書的方位,“小心偷襲!”
但是晚了,瘦猴子已然繞到他二人背後,袖中匕首閃過鋒芒——
這些人都是在血與火中常年搏殺的,一出手便是殺招,更不要提他們還舉着盾和矛防範前方的鐘明聆,根本來不及躲!
原來如此,這便是鐘明聆的計謀,先是讓我們以為他想一挑三,實則暗暗命令身後的人偷襲。
若是被他得逞,刀疤臉和魚書二人中有一人戰損,以餘下兩人的能力,定然無法翻盤。
這些思考看似很久,實則在戰鬥中僅是電光火石的瞬間,我對準瘦猴子沖了上去——
匕首穿過皮質護具,直接将整個小臂穿透,鮮血淋漓而下。
在刀疤臉和魚書的驚愕目光中,我先是感到一陣冰涼,随後才是撕裂洞穿的痛處。
這種級别的痛感是此前從未體驗過的,在江月樓是我挨的最重的打不過是昨晚被錢媽媽身邊随從打的那一個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