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漸漸由秋天轉冷,大概是經過一場初雪,冬天正式到來。
朔朔落下的飛雪,讓天地都染成了白色,陰郁的天空下,連世界都變得更加安靜。
拉開雀閣的窗,薄雪化作污水順着鞋底流上精美的窗台。
外面呼号的風聲被窗子阻隔,屋内的金絲銅爐裡,幾塊木炭正靜靜燃燒着,些微煙氣袅袅飄散。
月娘半躺在塌上,有些淩亂的發絲垂落在頰邊,她此刻正默默盯着蜿蜒的青煙出神。
小腹微微隆起,幾個月過去,她開始顯懷了,整個人也比平時看着更加的憔悴。
案桌上的瓷瓶裡,正放着我給她準備的堕胎藥,裡面的東西一如當初送來,分毫未動。
“小冷…明明再不吃就來不及了,可是為什麼,我無法作出決定!”
纖長的五指蓋住了臉頰,縫隙間傳出月娘悲戚的嗚咽,“明知道這孩子身上流的是那個惡魔的血,可是為什麼…我下不去手。”
“月姐姐……”
我坐到她身邊,借着安撫她的行為悄悄探查她的脈象,嗯,四平八穩。
“你有沒有想過…孩子可能是無辜的?即便将軍手中沾染了太多鮮血,可他未出世的孩子卻沒有犯過錯。”
“你是勸我生下這個孽種?”
因為懷着孩子,月娘的情緒有些不穩定,看向我的眼神裡幾許鋒利,不過我不怪她。
将裝着堕胎藥的瓷瓶放進她手中,輕聲道,“這取決于你。”
再次阖上雀閣窗戶的那個瞬間,我聽見瓷瓶碎裂的聲音,砰然的,濺成滿地殘花。
任務,完成了。
将軍府的議事殿正廳,紙醉金迷的燈光交錯成一副荒唐的畫面,姬無夜正在左擁右抱,金币散落了一地,被舞姬柔嫩的小腳踩着,發出嘩啦啦的聲音。
我沒有打斷他的享樂,隻是垂首在一旁等着,這一點,相信墨鴉比我做的還好。
姬無夜像是失了興趣,發現我之後就把左右的舞姬都趕走了。
“如何了?”他坐在上首的高大椅子上,沉聲發問。
“幸不辱命。”
“她…狀态怎樣?”
我竟不知,一向殺伐果決的将軍大人,竟然也有語氣踟躇的一天。既然在意,為何對她如同玩物?
“這一點,我想将軍應該很清楚。”
一時間,殺意彌漫了整個房間,我隻能頂着姬無夜充滿威壓的眼神,死死低着頭。
早在一旁垂首而立的墨鴉訓斥我:“将軍在問你話,最好過過腦子再回答。”
冷汗已然濕透衣背,直面一頭兇獸還是為時尚早,我緩了口氣,“盡管肚子裡的孩子沒問題,但月夫人的精神狀态不太樂觀——”
“那就想辦法,你若辦不到,自會有人代替你辦到!”
“是。”
離開議事廳前,我偷偷回頭看了一眼那個孤坐在鑲金高椅上的男人,原本兇狠凜冽的眼神此刻竟是望着杯盞中微微蕩漾的酒,有些失神了。
就算外面天氣寒冷,門童們的訓練也是不會停下的。
雪地裡,小蘿蔔頭們仍在對着木樁發奮圖強,比幾個月前稍微好些的是,一招一式間總算開始有了模樣。
天雖冷,但隻要運起功來,便有丹田處生生不息的内火循遍全身,呼出來熱氣都被激成了白霧,朦朦胧胧的罩在眼前。
白鳳還是老老實實的扔飛镖,和之前不同的是,他現在已經可以站在十幾丈開外紮中木人的眉心了,看他那副雖然紮中但也再平常不過的樣子就來氣。
他現在肯定是内心暗爽,所以才更要假裝淡定,居然比我還懂得裝逼的訣竅,讓人分外的想在那張日漸俊秀的臉上摁個鞋印。
沒錯,繼油桃之後,他成了我第二大讨厭的人。
借着踢木人的動作,足下掃起一蓬新雪,朝他揚去,哼,這家夥雖然輕功和暗器都很好,但若是想躲過這場飛來橫雪,怎麼着也得躲避吧?這一躲,手下的暗器便定然擲不準。
細雪紛紛灑在了他的肩頭,挂上了他的睫毛,像是樹梢新墜的銀妝,這貨平平掃了我一眼,竟是沒躲!
飛镖也穩穩的紮上了木人,似乎我這一下于他不痛不癢。
奇恥大辱!尤其是這個淡定的眼神!
練習依舊在繼續,我笑眯眯走到他身邊,被他警惕的看了一眼,“有事?”
我歪着頭,“真是抱歉啊,剛剛練習時沒注意将雪掃到你身上了,涼不涼,我來幫你拂下去吧。”
“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