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是嫌我身上的死人衣服太難聞了?
這個認知真是讓我極為憤怒,心疾也消失了,一下子就對他沒有了好臉色,如果不是因為他肆意妄為,我會淪落到剝死人衣服嗎!
“真是的!就該讓你被那些人抓住大卸八塊,好教你長長記性,下輩子做事之前多動腦。”
“對不起,之前…是我誤會你了。”
他說話時沒看我,聲音悶悶的,仿佛真的充滿了歉意,但是我不稀罕,而且他也沒誤會,若不是他亂來,我現在肯定窩在山頭上等天黑。
别人的死活是别人的事,我隻知道完不成任務倒黴的是自己。
哼了一聲,我沒解釋這個,任他去胡思亂想,如果他的歉意能讓他接下來安分點,那就這麼誤會着也挺好。
輕松從縫隙中鑽出來,我在附近尋找了一下。
他也終于分辨出我這身衣服,疑惑道,“你的衣服……”
不知怎的,心情突然就好了,我壞笑的問他,“怎麼,死人的衣服,嫌棄了?”
如果他嫌棄,我會更加壞笑的告訴他,等會他也要穿這個。
原以為他會露出厭惡的神情,沒想到他居然點點頭,認真道,“混進營地确實需要僞裝,是我疏忽了。”
這麼個從善如流的模樣,我忽然就失去了為他找衣服的欲望,面無表情的命令他,“那你現在還愣着做什麼?找衣服去,我去查看情況,等會在這裡彙合。”
雪坑其實不能叫做雪坑裡,因為官兵一直在往這邊傾倒屍體,基本叫屍坑更合理。
如果沒有強大的心理素質,看上一眼恐怕都要做噩夢,等到那些運屍體的官兵也離開後,我回到縫隙處,白鳳也已經換好了衣服等在那裡。
他穿的倒是足夠破了,隻可惜看着還是不像難民,不說什麼空洞麻木的眼神吧,哪個難民會長這麼一張白淨俊俏的臉?
我在雪面下撥了撥,在他疑惑不解中,往他臉上抹了一把灰土。
瞬間,他就和身上的衣服匹配了許多。
“這樣才像個難民。”
我滿意的點點頭,忽然眼前一暗,臉上被抹了一把,灰土的腥氣直沖鼻腔,白鳳若無其事的擦擦手,“你也很像。”
可以,很可以。
如果不是接下來有事要做,我是真想把他那張稍顯得意的臉踩進地面,好好摩擦兩遍。
因為壓根不知道小女孩的阿母長什麼模樣,來之前我隻想着糊弄她了也沒細問什麼名姓,導緻現在尋人的工作很難展開。
或許不能叫尋人,叫摸屍比較合适。
如果她的阿母死了,就把屍體帶給她,反正也是幫忙找了不是麼,而且還是完整的。
好在,裡面的人還有有氣的,隻是臉又黃又青,有氣也快斷氣了。
被我和白鳳擡到了背風的地方進行休緩,反正依白大善人的性子,不把這些人帶出雪坑,他肯定會想盡辦法添麻煩。
其中有一個女人,一邊道謝着一邊問我們來時有沒有看見她的女兒。
有啊,太有了,找的就是你。
大概形容了一下小女孩的相貌,女人激動的點頭稱是。
白鳳倒是很想帶着女人回去找小女孩,我指了指外面,“天已經黑了,大人的任務是有時限的,别忘了你是在為誰賣命。”
他的情緒肉眼可見的低落下來,說了一句,“我去找火絨。”就走了。
我也不怕他一去不回,如果不能生火,這些難民遲早會凍死,當然,生了火也不過是讓他們換一種死法,餓死。
當溫暖的橙焰躍動着驅散黑暗之時,死裡逃生的難民們僵硬的臉上出現了一絲安心,不停的對白鳳道謝。
我再一次被忽略了。
不過也已經習慣這種差别對待了,他那張臉生的終歸是比我溫和些,配上那副不谙世事的眼神,看着确實是像個好人。
非常順其自然的把打探的事情交給白鳳,成人知道的事情就比小女孩知道的多多了。
比如說,外面的人經常發生易子而食的事情。
當時白鳳的表情是愕然的,我笑眯眯跟他解釋,“自己家的孩子舍不得吃,自然就要和别人換着吃,你不會不懂這個道理吧?”
他的眼神難以置信,“可是,可是……”
我知道他想說什麼,來的時候剛好看見有官兵架着車支起粥鋪給難民分粥,可那點比水還稀的粥怎麼夠喝呢?
這玩意根本填不飽肚子,這麼做充其量隻是為了堵住上位者的嘴。
難民大批湧向新鄭城,這種事情,城裡的百姓也是知道的,我經常能在将軍府裡聽見灑掃的仆人們背地裡議論着:廟堂裡幾次說要打開城門放難民們進來,可是這城門遲遲打不開,也不知是發生了些什麼。
如果說上位者是老虎,那下面的百姓就是野兔,兔子們雖然弱小,但對于風吹草動格外敏感。
在這場事件裡,姬無夜将軍扮演的是妥妥的佞臣角色,而我們的任務就是證明城外難民裡隐藏着反賊,從而讓朝廷忌憚不放難民們進城。
有道是官逼民反,想必,那比水還稀的粥也一定是姬将軍的手筆了。
白鳳還從難民那裡了解到,其實并不是所有人都無法進城,偶爾有高門大戶會駕着華美的車,來挑選仆從,很多人為了一口吃的,就這麼把自己出賣了。
這個我太懂了,魚書當初就是這麼來将軍府的。
隻不過他全家都餓沒了,隻剩他一人吃飽就足夠,沒有什麼把換來的糧食交給家人的必要。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他那樣,那些有家人的,會把糧食留給家人,如此一來,手握食物的人在難民中就會成為衆矢之的。
而匪盜也由此演變而來。
據難民說,東邊就常有一夥匪盜來打劫,每次搶糧不夠,還要殺人,後面那個雪坑裡的屍體,其實有大半都是被他們殺了。
很難說,造成這一局面的究竟是姬無夜還是人心。
這次的任務并非刺殺,卻比刺殺難上百倍。因為我跟白鳳出去探查了一圈,重點光顧了一下其他的營地,那裡的人老老實實,根本沒有什麼反叛的迹象。
要從沒有反賊的地方找出反賊,這任務何其難也。
因為情況太過複雜,我也就沒急于一時的完成任務,這種時候,應該好好思考下一步該怎麼做,也正因此,白鳳決定先帶着小女孩的阿母去和她女兒團聚。
回去的時候,這個暫時的營地外飄出了一股奇怪的焦香味。
發生了一些…嗯,不好的事情。
我們沒辦法把小女孩完整的阿母帶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