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還早,離入夜仍有兩個時辰,我尋了塊高處又背風的地方潛伏着。
這樣既能俯視整個難民營地的情況,又不會被風雪吹着。這些難民大大小小的聚堆,雖然每天都在死人,但因為基數過于龐大,所以還是有很多人。
白鳳等了一會兒,便開始待不住,“你預備何時去救那孩子的阿母?”
我盯着他,頗有神奇之感。
這家夥該不會真的想去救人吧?
那麼明顯的套話,小女孩才幾歲,信了無可厚非,他好歹是将軍府培養的刺客,居然也會信!
“你是個傻的嗎?”我靠着岩石閉目養神,懶得理他。
大概是我的意圖太明顯,他沉默了,長久的不說話。但就算是閉着眼,我也能感受到面前那強烈的視線。
我依舊沒理他,認識我又不是一天兩天了,有必要這麼震驚嗎。
白鳳自嘲的笑了一聲,“我居然會信你。”
他又沒再說話了,周圍靜的很,天地都隻剩風吹雪的嗚嗚聲,那種強烈的視線感也消失了…這家夥在幹嘛呢?
悄悄把眼睛睜開一條縫,看清情況後乃至完全睜大。
這貨!居然運起輕功跑了!
因為他動作間毫無聲息,我竟是沒有發現!
看着遠遠消失在天邊的背影,我隻能憤怒的踢了一腳雪,無可奈何。
畢竟追也追不上。
待有下次,一定和墨鴉提議,再也不要和他一起出任務了。
“這個混蛋…”
再罵也無濟于事,我隻能離開這個視野好還背風的地方,仔細的在附近的雪地裡搜尋着。
他這一走肯定是想辦法去救那孩子的阿母,隻是天氣寒冷,她那阿母被官兵一扔一摔,指不定就斷氣了,救也是白費力氣,若他強行想辦法搜尋,說不定還會引起騷亂。
到時候任務泡湯,回去就慘了。
雖然不知道那些消失的暗衛都去了哪,但終歸是沒什麼好下場的。
原本是打算夜裡有所行動的,現在是白天,如果行動,被發現的幾率太高,隻是現在情況有變,不得不提前想辦法。
越想越憋屈,我高小冷何時吃過這樣的悶虧!這個白鳳,等抓住他一定要他好看…
半山腰處,白雪被風吹化,露出殘破的遺骸,像這樣的場景,還有不少。這邊的冬天其實并不是特别冷,隻是今年有雪災才會變得四處茫茫一片。
如今雪停了,雪地經太陽一照,已經隐隐有化去的迹象。
聽月娘說,韓國隻是七國中的一國,出了邊境,往更北方的燕地去,那裡的冬天和黑夜都很漫長,四處一片白雪皚皚,經久不化。
往東去的秦地有千裡的秦川和無盡的風沙;往西南去是楚地,那裡到處都是水,人的出行不依靠車馬而是船隻,隻需劃着船便可以回到家門口;還有那齊趙之地,聽說滿街都是張口之乎者也的酸儒……
韓國隻是夾在六國中的一隅,将來,我一定要親身踏上那些土地,去感受月娘所說的世界。
所以現在,一定不能在這種地方失敗。
我是想象着韓國之外的大好風光才忍着不适把屍骸的衣服披在身上的。
因為是冬季,屍骸腐爛速度極慢,衣服也沒什麼奇怪的味道,但畢竟是從死人身上扒下來的。
可此時我也沒什麼多餘的選擇,在大白天混進難民堆的辦法隻有扮成難民。
像白鳳那種莽法隻有死路一條。
殘破的衣物連手臂都蓋不住,想必這也是被人精挑細選了才會剩下來,寒風一吹,冷得刺骨。
早在之前觀察地形時我就知道,官兵會統一把已經沒有任何行動能力的難民清理掉,就扔在不遠處的雪坑裡,任他們自生自滅。
白鳳一定是去了那裡。
去雪坑需要經過重重的難民,如果不想打草驚蛇,沒有經過僞裝的白鳳未必就比我走的快。
……
抵達了雪坑附近沒多久,周圍果然開始騷亂一片,官兵們四處搜尋着,說是有可疑人士往這個方向逃來。
雖然周圍都是雪,白鳳又穿着素衣,我還是一眼就發現了他。
竟然就仗着輕功大張旗鼓的跑來了。
他根本不知道,前面的雪坑裡,因為官兵又清理了一批人,所以還有不少留在那兒沒走的,此時往雪坑跑無異于自投羅網。
在他跑過身邊時,我一把将他拉入了自己的藏身地。
在他驚愕的眼神中悄悄比了個噓聲的手勢。
這個地方比較狹窄,隻有像我這樣還未長成的少女才能鑽入,好在他也是偏瘦,才能被拽進來。
唯一的缺點就是貼的有些近…太近了。
他的背後抵着成片的岩壁,我也是,又因為地方實在太小,隻能緊緊靠在一起才不至于露在外面。
連彼此的呼吸都能交纏在一處,我相信,隻要偏偏頭,絕對能碰到他的臉頰。
外面是巡邏官兵的呼喝聲,他們很疑惑,為什麼明明看到有人往這邊來了,現在卻根本找不見人影。
還有膽子小的以為是大白天見鬼,畢竟最近死的人太多了。
腳步踩在雪地上的咯吱聲漸行漸遠,天地間又隻剩下了風雪的呼号聲,我偷偷探出頭去查看。
“沒人了,出來吧。”
回過頭去時,縫隙裡正好有陽光照在他臉上,那雙眼瞳便剔透得好似會發光。
真漂亮,怪不得當初會被選中作為貢品。
就這麼愣愣的盯着他不知看了多久,他一動也沒動,就那麼任由我看着,因為他也在看我。
空氣裡仿佛不再是寒冷,而是流動着一種奇妙的元素,讓人有些缺氧。
砰——砰——
糟糕,我的心疾怎麼偏偏在這種時候犯了!
就在我捂上胸口時,他也似反應過來什麼,猛的偏過頭去,有些狼狽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