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盞蓮燈融入了随水飄遠的大片光影裡,其中一盞被樹枝勾住,在水波中不斷打旋。
黃色花蕊,是他的蓮燈。
裴宥川譏諷地扯了扯唇角,看來老天的确不喜他,連同這種小事也格外晦氣。
忽然,一道靈力彈出,托着它越過了大片蓮燈,悠悠前行。
“飄得越遠,願望實現得越快。”雲青岫煞有其事道。
“呵。”裴宥川輕笑一聲,心中那點不快煙消雲散,“師尊這話跟哄小孩似的。”
雲青岫笑道:“在為師眼中,你本就是孩子。”
烏雲遮月,燈市散去後的街道格外冷清。
裴宥川笑容一僵,他攥得指骨發白,半響才道:“師尊似乎并不比弟子大幾歲。”
“小崽子,為師可比你活得久多了。”雲青岫曲起食指敲他腦門,“還未及冠,不是孩子是什麼?”
仙州不論男女,十八歲及冠。
“那,及冠後師尊便不會把我當孩子看了吧。”
“自然。及冠後便是成年人了,一言一行當對自己負責。”
裴宥川勾起唇角:“是,弟子謹記。”
…
回去時夜已深,途徑一條街巷。
小巷僻靜,兩側都是青石磚牆,無店鋪,隻是一條供人抄近道的巷子,一眼能望到巷口。
左牆旁是一家生意冷清的酒肆,右牆挨着丹藥鋪子。
酒肆原是一家花樓,許多年前惹了仇家,一夜被屠盡,大約是被嫌棄晦氣,生意冷清,連帶着這條巷子也鮮有人經過。
忽然,尋歡作樂之聲隐隐傳入小巷,嬌啼嘤嘤,銷魂魅惑。
一朵弱小的花從牆根冒出,紅莖白花,無葉子,隻有指甲蓋大小,很不起眼。
花蕊是一張五官模糊的人面,像風姿綽約的女子。
淡淡胭脂香被夜風送來。
一些久遠模糊的記憶湧上心頭,雲青岫來不及細想,低聲喝道:“退出去!”
話音剛落,陰雲不知何時已經散去,皎潔冷清的月色灑下。
瞬息之間,身旁已經空無一人。
青石牆左側的冷清酒肆,此時已是一座燈火通明、嬌聲笑語不斷的高樓。
身後,巷子被無形黑暗所吞噬。
身前,巷口紅衣男子胸膛半敞,手提一盞十二面春宮圖琉璃燈。
“這位貴客,請随奴家入内。”聲線微啞,尾音勾得人欲念橫生。
雲青岫在心中輕輕“啊”了一聲,看了一會才後知後覺在心中道:“似乎有些眼熟。”
系統心如死灰:“……你上輩子把人家樓劈了。”
這哪裡是眼熟,分明是仇人見面。幸好它家宿主沒被認出來。
…
高樓内,暖香挾着無數花瓣撲面飄來。
嬌聲笑語不斷,随處都是不能播的畫面。雲青岫故地重遊,很是悠閑。
越往上,樓内裝潢愈發華美。
而每一層遇到的人,無論男女,皆是一副沉淪不可自拔的模樣,有些已經靈海枯竭,皮膚挂在骨頭上,像蒙着人皮的骷髅架子仍不停下。
“糟了糟了,這虛境易進難出啊!”系統急得在識海裡打轉。
雲青岫上輩子誤過虛境,那時還帶着扶光,快刀斬亂麻從内暴力破開才得以出去。
“走一步看一步,大不了向你貸點,别收我利息。”
系統可以幫她短時間提升修為,需要以任務點數兌換。如今點數用完了,可以小貸一下,日後再還。
“這是利息的問題嗎!”系統苦口婆心分析,“這虛境之主少說也有化神以上,當年被你重傷,不知現在修為恢複了多少,但以你現在這具身體,是極難對付的。”
“行,你上,我在後面替你加油。”
系統:“……”倔驢宿主!
樓梯轉角,端着銅盆的矮小侍者悶頭走出,迎面和雲青岫撞在一起。
水“嘩啦”潑了滿地,濺濕了霧青色衣袍。
“不長眼的東西,這是九層的客人!”紅衣男子一腳踹去。
小侍者痛苦蜷縮身體,露出一張怯懦瑟縮的臉,她掙紮着爬起,掏出素白手帕要為雲青岫擦拭水漬。
“客人,對、對不住……”
擦拭的手一頓,被雲青岫握住。
活人,煉氣期修為,火系單靈根,前幾日受過重傷,靈脈幾乎碎了。
……以及,有一股很淡的非人氣息。
雲青岫不動聲色彈了一股靈息,暫時溫養着小侍者的靈脈。
對方瑟縮了一下,頭埋得更低。
在紅衣男子眼中,這隻是一個不太愉快的插曲,他繼續引着雲青岫上樓,并笑顔如花介紹這座花樓。
共有十層,每層接待不同的客人。
十層是花魁居處,極少露面,對客人萬分挑剔。九樓是當紅頭牌,能被請入九樓的客人已經是無比風光了。
雲青岫心不在焉地聽,緩緩摩挲掌心。
她有些擔心被卷進來的裴宥川。這樓層按樣貌與資質來分,客人就像食材,供獵食者挑選。
他修為不高,不清楚虛境兇險。
必須盡快找到他。
九樓如人間仙境,房間富麗奢靡,輕紗垂落,暖情香袅袅,白玉砌成的浴池水聲叮咚。
嘩啦一聲,美人出浴。
微風撫過,吹動他身上的薄紗,水珠順着起伏的線條滴落。
“客人,何不同我共浴?”他的聲音清潤如玉,暗含引誘,說話間還朝雲青岫伸出手。
任憑誰看見這樣的場景,心中難免都會泛起一絲波瀾。
但雲青岫站在原地,抿着唇,神情有幾分古怪。
不像是被勾|引迷惑的樣子,更像看見什麼有趣的玩意。
難道是今日的自己不夠迷人,他疑惑地望向銅鏡。
“啊——!!什麼鬼東西?!”
鏡中的男子風姿綽約,哪都美,唯有臉雪白一片,像是蒙着人皮的骷髅頭。
骷髅頭在驚恐尖叫。
系統:“……”果然又是這樣呢。
雲青岫看着崩潰破防的男子,禮貌保持沉默。
這些虛境裡的東西非妖非魔,名為魑魅,也被稱作美人骨,能輕易勾引人心中欲念,化作心儀之人的模樣,邀人共度春宵,然後将其榨幹。
很可惜,她不僅沒有心儀之人,連理想型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