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光隻來得及瞥見一團慘白長手從甬道深處鑽出,像珊瑚叢中的海葵,細長柔軟地搖曳。
腰間一緊,視野飛速倒退,柔軟的慘白包裹過來。
“别過來!出去!”
“——師尊!”
最後一絲光亮消失前,雲青岫看見目露赤紅朝甬道撲來的少年,不顧那些卷來的細長肢體。
簡直是大自然的饋贈,買一送一。
雲青岫在黑暗中颠來倒去,如同在坐地底版雲霄飛車。她試過将靈力凝于一點進行爆破,但這些東西擁有強悍的再生能力,此處沒有靈氣,乾坤戒都無法打開,靈海很快見底。
漫長颠簸後,卷住雲青岫的肢體們忽然一松。
落下那刻,拔簪化劍劈出,劍氣淩厲席卷,黑暗中傳來簌簌絞碎聲。
大約是察覺到她不好對付,更多的東西潛伏躲藏,無聲窺視。
荒息聚攏彌漫,雲青岫陷入了徹底的黑暗與寂靜,握劍的手指骨泛白。
“……系統?”
識海同樣寂靜。
她在原地伫立片刻,一步步向前走,行走間衣袂沙沙,氣息漸漸紊亂,又快又急。
雲青岫默念靜心訣,那爛熟于心的字句扭曲颠倒,根本無法拼湊成完整的一句。
刹那間,耳邊一切聲音消失殆盡,連她的呼吸聲都消失了。
靜得如同神魂破碎後在黑暗中遊蕩的三百年。
潮濕的菌網似潮水無聲爬來。
雲青岫反手揮劍,沒有靈力,劍勢依然銳利。但她很清晰感受到,自己持劍的手在輕顫。
修劍百年,她握劍的手從未抖過。
菌網不斷落下,又被淩厲毫無章法的劍鋒破開,化作片片雪白。
霧青色身影跌跌撞撞向前急走。
好黑,好安靜……
無日無夜,無風無光,仿佛隻剩一縷幽微意識。
雲青岫聽不見菌網爬來的聲音,隻能感受到急促的喘息,以及每一次跳動都像雷鳴的心跳,兩種聲音糅合,令人眩暈欲嘔。
地底深處潮濕無比,滿地都是成熟菌類。
青靴重重碾過,菌類無聲爆開,變成一灘滑膩汁液。雲青岫不慎滑落。
同一刻,一道疾風逼近,她手中的劍驟然揮出。
黑暗中伸來一隻手,托住險些跌倒的她,冷冽幹淨的氣息也随之抵近。
所有都發生在刹那間。
一簇照明火亮起,融融光亮驅散了黑暗。
“師尊,是我。誰傷了你?”少年聲音沉沉,深藏着不易察覺的陰戾。
雲青岫倏地從混亂狀态中掙脫,仰頭怔然看着揮出去的劍。修長分明的手握住劍刃,殷紅的血順着滑至劍柄,染紅了她的掌心。
黑瞳映出她蒼白的唇與松散的發髻,雲青岫此時才發覺自己冷汗涔涔。
手中的劍化回劍簪,她的身形微微一晃,攬在腰間的手又收緊了幾分。
少年溫熱的掌心壓來,兩人掌心相貼,洶湧靈力源源不斷彙入。
靈海充盈後,靈脈滞澀難以運轉的感覺消失,雲青岫及時收回手,不願要更多。
“為師沒事。”雲青岫拍了拍仍攬在腰間的手。
裴宥川像是如夢初醒,連忙收回,垂首道:“弟子一時情急,冒犯師尊了。”
被劍刃所傷的手掌還在滴滴答答流血。
“無妨。”雲青岫往他血肉翻橫的掌心施了一道療愈術,“剛剛沒看見你,一時失手。怎麼也不躲,疼不疼?”
裴宥川唇角彎彎,搖頭道:“不疼。要是躲開,師尊便摔了。”
她擰着眉心輕斥:“不像話,這也值得你用手抓劍,若剛剛那劍用了靈力,你這胳膊就廢了。”
當然值得。
他的師尊光風霁月,哪怕要他的骨血鋪路,亦心甘情願。
一簇照明火燃在半空,明明滅滅。
裴宥川的聲音輕且柔,長睫垂下,掩去所有情緒,“師尊,地面太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