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宮西苑格外清幽僻靜。
流雲宗分得一座小院,推開窗,能遙遙望見靈光氤氲的蒼山。
抵達靈宮當夜,仙盟于靈宮主殿舉行夜宴,宴請所有前來的宗門修士。
月色澄明,主殿外白玉長階望不到盡頭,碧瓦朱檐,巍峨如峻。
殿内修士雲集,分席而坐。
仙盟理事的九宗之主已陸續入座上首,主位懸空。
坐席按宗門地位分,流雲宗意料之中最為偏遠。
徐月頭一回參與如此盛大的夜宴,忍不住悄悄打量,輕“咦”一聲,道:“還有個位置空着呢。”
雲青岫道:“謝倦安的位子。”
徐月眼眸溜圓,她最近在仙州論壇惡補了修士常識,許多人都提起過這位謝宗主,不少修士取名更是明目張膽叫“謝劍尊的狗”。這終歸是玩笑,仙州之中,鮮少有人敢直呼其名。
嘈雜的主殿忽的靜下來。
一人徐行而入,雪衣墨發,面容冷凝,眉目間如覆霜雪,偏眉心生了一點朱砂,整個人似神龛供奉的神像。
殿外仙侍高聲道:“太上劍宗,謝宗主到!”
謝倦安腳步一頓,擡眸冷淡看去,對上一雙溫然平靜的眼。
青衣女修不避不懼,淡然回望。
跪坐在她身側的少年視線眸光沉沉,直勾勾定在他身上,很容易令人想到黑暗中蜿蜒伏行的蛇類。
謝倦安微不可查皺眉,收回視線落座。
劍宗宗主已到,夜宴才算正式開始,舞者翩然起舞,殿内觥籌交錯。
仙盟主持的夜宴,菜色與靈釀都拿得出手。
雲青岫當成大型自助餐,一點也不客氣,連吃帶拿。
席上酒過三巡,殿中相熟的宗門已經開始交際,說是夜宴,其實是各大宗門年輕一輩交際往來的場合。
坐在流雲宗附近的同是小宗門,年輕修士們開始走動,有幾位端着酒過來,與徐月和裴宥川結識。
靈釀的後勁漸漸湧上頭,趁無人注意,雲青岫離席而去。
靈宮正殿外是曲徑幽深的賞景遊廊,臨水而建,湖面映着清淺月色。
陣法一重疊一重,移步換景。雲青岫熟稔地尋到從前躲懶的湖心亭,懶散倚坐,憑欄望湖。
指尖靈光落下,大群魚兒拖着漂亮飄逸的鱗尾浮出水面争相搶奪,攪碎了一池倒影。
她摸出從宴上順來的酒,有一口沒一口喝着。
系統高度緊張:“宿主,你那師弟該不會發現了什麼吧?”
雲青岫垂眼望向湖面,映出張清冷出塵的面容,問道:“像嗎?”
系統:“其實單看樣貌隻有三分相似,若有人十分熟悉你的神态、習慣……也許會看出端倪。”
雲青岫忽然想起夜宴上謝倦安那一眼,指尖輕敲酒瓶。
熟悉麼?也不見得有多熟悉。
畢竟在成年後,她常年在外鎮山除魔,小師妹倒是和謝倦安走得比較近。
風無聲拂來,攜着淺淡幽微的沉水香。
瞬息間,酒瓶落地,靈釀迸射,炸開滿地醇香。
雲青岫折腰回身,與身後之人連過幾招。
一雙狹長冷清的眼沉沉看來,眉心一點朱砂紅得奪目。
謝倦安并沒有放出煉虛期威壓,隻是十分純粹在與她對招。
雲青岫的心一懸。
他們一起長大,曾在劍宗日夜對練,對彼此的招式很了解。
不能再繼續打下去。
雲青岫立刻停手,謝倦安神色一暗,直接扼住素白手腕,煉虛期威壓沉沉壓來,湖面蕩開層層漣漪。
“系統——”
話還未說完,系統大喊道:“不借不借,一點也不借!!”
啧,小氣鬼。
雲青岫稍稍調整坐姿,讓自己坐得更舒服,溫和道:“在下似乎沒有得罪過謝宗主,這是什麼意思?”
謝倦安垂首冷冷逼視,手上力度加重,道:“你是誰?為何在這?”
“在下流雲宗宗主。”她不動聲色皺眉,語氣平靜,“出來賞景透氣,無意間來到此處,這裡是靈宮禁地?如果不許人來,理應設下禁制。”
“流雲宗,雲秀。”後兩個字似乎從齒間擠出,他神情莫辨,掌間紫光浮動,徑直朝雲青岫額心點去。
這是要搜魂!
雲青岫心中悚然,下意識要拔劍,威壓更沉更重壓來。
一口腥甜哽在喉間。
倏地,一道劍光似劈開長夜落下,直刺謝倦安。
他冷冷揮袖拂去,如應對一隻随時可捏死的蝼蟻。
少年手中的靈劍盡斷,似紙鸢橫飛,大口鮮血嘔出。他倏地擡眸,黑瞳深處泛起一絲赤色。
夜色裡,濕冷無形的絲線探出,欲将獵物置于死地。
淡綠靈光柔和擠入湖心亭中,化作無形之牆,将謝倦安與雲青岫強硬阻隔。
絲線倏地收回。
一切都發生在頃刻間。
湖心亭外,方清和似一道小旋風沖來将人扶住,“裴道友,你你你、你還好吧?這是怎麼回事,為何與謝宗主動起手來?”
裴宥川斂去眸中陰鸷,勉強支撐起身子,滿臉的蒼白脆弱。
“宥川!”雲青岫手腕一松,疾行幾步扶住徒弟,并彈入靈息穩住他紊亂的靈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