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垂眸,視線一寸寸舔舐素白手腕上刺目的紅痕,陰暗妒意似野草瘋漲。
然後,他換上虛弱笑容,低低咳嗽着道:“師尊,弟子無事……”
怒意蓦然生出。
雲青岫褪去一貫的溫和,聲音漸冷:“謝宗主,這就是太上劍宗的待客之道?”
靈力凝成的牆散去。
方清和身後,月白身影默然踏入湖心亭,青年銀發及腰,面容清俊出塵,似月色疏離。
謝倦安不語,沉沉目光落在兩人相扶的手上。
“謝宗主。”姜白溯開口,音質似泠泠幽泉,柔和悅耳,“濫用搜魂之術,不合規定。”
謝倦安緩緩收回視線,冷淡倨傲道:“誤認,誤傷。”
方清和尴尬地扣了一下地面。
這理由,狗都不信。
雲青岫反唇相譏:“靈脈受損,靈海動蕩,在謝宗主口中是誤傷?”
謝倦安神色更冷:“我還未論他對仙盟盟主出劍之罪。”
裴宥川嗅着距離極近的清淺冷香,心情頗好。他虛弱輕咳,綿裡藏針道:“原來在太上劍宗眼中,師尊遇險,身為弟子應隔岸觀火。好教養。”
氣氛頓時劍拔弩張。
謝倦安背上的濯雪劍出鞘半寸,劍意畢露。
姜白溯默然上前一步,阻攔在沖突之間,再次開口:“明日是仙門大比。”
這件事傳揚出去,怎麼都是謝倦安不占理。
謝倦安面色如霜,盯着雲青岫,緩緩道:“你想如何?”
“既然傷了人,便該有賠償。”雲青岫朝方清和讨了一張白紙,以靈力凝成密密小字,遞給謝倦安,“區區一些靈石丹藥,相信謝宗主不會吝啬。”
方清和偷偷瞥了一眼,下巴險些掉在地上。
大筆靈石、各種天級地級丹藥……這是真敢要啊!
這些靈丹妙藥灌下去,死人都能仰卧起坐八百來回。
謝倦安漠然接過,一言不發,拂袖離去。
“謝宗主這是同意還是不同意啊……”直到謝倦安身影消失,方清和撓頭道。
“接了,那便是同意了。”雲青岫語氣笃定。
方清和目瞪口呆,這能同意?蒼天啊,他也好想被謝宗主打吐血!
獨自幻想了一會,方清和回神,連忙介紹道:“雲宗主,裴道友,這位是我的師尊,浮玉仙尊。我與師尊說了您靈海有缺一事,師尊答應為您看看有無修補之法。”
“多謝浮玉仙尊。”雲青岫朝姜白溯溫和笑道,“我這徒兒與謝宗主交手,傷得不輕,能否請浮玉仙尊也為他看看。”
姜白溯颔首,淡淡道:“帶路吧。”
方清和有些震驚,他這師尊不常開口,今夜竟然說了三句話!
“裴道友,我來背你!”他熱情地擠過來,不顧裴宥川黑沉的臉色,直接将人往背上甩。
他看着俊秀斯文,力氣卻很大。
回南苑的路上,幾人禦空而行,方清和的話就沒停下過,一個人硬生生說出了戲班子的熱鬧。
裴宥川不堪其擾,多次提出要下來,被方清和熱情地攔下。
“雲宗主是我的救命恩人,她的弟子,就是我異父異母的親兄弟。裴道友,我常常進山采集靈藥,體力很好,你不用擔心我的!”
裴宥川:“……”
…
小院,裴宥川卧房。
姜白溯放出靈息,為裴宥川診治。
當靈息從心下一寸位置遊過時,微微一頓,徘徊了幾圈。
這裡本該是入仙骨的位置。
柔和靈息似春日拂柳,細緻修補受損的靈脈與靈海。
片刻後,診治結束。
“調息一晚,明日即可痊愈。”
頓了頓,姜白溯又問:“裴小友沒有入仙骨,是生來如此?”
少年倚靠着床榻,唇色蒼白,朝姜白溯彎了彎唇,柔聲道:“多謝仙尊診治,在下不幸,生來便沒有入仙骨。”
姜白溯沒再開口,退出卧房并帶上了門。
霧青色身影靜立于屋外長廊下,外袍被風拂動,飄然欲仙。
姜白溯有一瞬間的恍惚。
“青……”
那身影循聲轉身,月色下的面容與記憶中的有刹那重疊,又漸漸分離。
“浮玉仙尊,宥川傷勢如何?”
“已無礙,隻需調息一夜。”
姜白溯在廳堂中為雲青岫看診,靈息絲絲縷縷,在幹涸的靈海處探尋遊動。
這一次看診的時間便長得多。
沒了方清和,世界清淨。
他被雲青岫打發去接徐月,被派去跑腿,他樂得如同中獎,禦空飛行快得似流星。
姜白溯收回靈息,默然片刻才道:“雲宗主的靈海天生有缺,蓬萊古籍中曾言,靈海可重塑,如涅槃重生。但需要一味藥引,鳳凰涅槃羽。”
但此物早已數千年不見蹤迹。
“如果我有此物。”雲青岫慢吞吞道,“浮玉仙尊能否為我重塑靈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