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吃嗎?”
盡管知道卡蘭在用餐時不太說話,但眼下對方隻是坐在餐桌旁,所以法赫納忍不住殷切地轉頭騷擾吃飯中的人類。
“你喜歡甜食還是肉類?或許更偏愛素食主義者的用餐标準?我會三百一十種烹饪技巧,其中包括很多舊地風格的菜譜。”
那些舊地菜譜是從曾經首都星的皇室廚子的記憶裡扒出來的。
“我準備的晚餐,符合你的需求嗎?”
社交恐怖/分子的殺傷力實在巨大,i型人類看起來快要食不下咽了。
對方被一連串叽叽喳喳的提問堵在那裡,捏着自己的叉子,艱難地吞下最後一口食物。
“嗯。”
低聲回應了最後一個問題,男人還在看面前光潔的瓷盤,好像盤子裡長出了花朵似的,試着動了動嘴角。
“謝……謝。”
卡蘭沒忍住,笑了起來。
正如他最初的判斷那樣,這是一個外表看起來冷冰冰充滿警惕,但在某些方面,内裡又容易對特定反饋産生緊張害羞的乘客。
——比如撲面而來的善意情緒。
熱情星艦蕪湖蕪湖的歡呼令對方變得有點無措。
但這一切都并非對方原本的性格。
那些記憶的碎片讓卡蘭知道,他的商品先生是會同人類圍坐在一起、烤着火唱着歌、抛卻煩惱開懷大笑的;男人也會同不那麼熟的同伴迅速打成一片,将比自己更害羞一點的新兵快速拉進社交圈。
但眼下對方的表情非常僵硬,仿佛失去了微笑的功能,勉強扯起的嘴角變成了一個有氣無力的蒼白嘗試。
太久沒有笑過的人類會忘記怎麼笑。
雪白的人形得出一個觀察結論。他慢慢地向着用餐完畢的人類伸出一隻手,開啟新的話題:“你或許有很多疑問,我先帶你參觀一下法赫納,然後我們再聊一聊别的,好嗎?”
人類在失去一隻眼睛時,往往會伴随着測距不準的問題。
但對方顯然已經克服了這一難題,在之前的争鬥過程中,男人一旦發現手臂的距離會加大判斷難度,便立刻動用身體和腿,以減少攻擊時的誤差。
而那些暫時消退的警惕心再一次卷土重來。
朗的身體後仰,避開了實質意義上的接觸。他已經可以很好地操控自己的外骨骼肌,不用再依靠左腿承擔全身的重量。
他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隻是讓自己和看上去不算人的家夥拉開足夠的距離。
但是當對方一并起身離席時,他慢慢地跟了上去。
白色的怪誕感知着身後乘客的氣息和心跳。
對方一開始走得很慢,但是漸漸地随着時間推進,那步伐聽上去變得快了一些。好像人類對于新獲得的行走能力産生了某種反應,克制不住想要小跑的沖動。
卡蘭毫不懷疑倘若自己不在場,對方說不定還會試着跳一跳,測試這完美契合的外骨骼肌究竟能夠承受多大程度的使用力道。
不需要回頭,他、祂也能一清二楚地知道對方現在的樣子。法赫納是祂的眼睛與耳朵,是祂的六百萬份唇舌中的一份。
男人的手還無意識地摸着扣到腰側的搭扣,星艦激情搓出來的裝備最大限度地契合了那具不太健康的軀體,不會在運動時産生痛苦的摩擦。
即便是量身定制的輔助性裝置,使用者初期往往也要經曆一段磨合期。
但活着的外骨骼不會有這種煩惱——它們适應使用者,而非使用者适應它們。
于是男人緩緩挺直了腰,像是毫不畏懼似的大步前進。
他似乎以為沒有人可以看見這一微小的舉動,于是不太自在地到處摸摸,神色驚奇地打量着輔助骨骼。
但緊接着這份鮮活的、令卡蘭微笑的精氣神,正因為一些原因而快速流逝消失。好像對方隻是喘了一口氣,就被摁回水面之下。
那寬闊有力的背脊在直了不到兩分鐘後,便再一次細不可察地塌陷下去。
人類太過難以理解,他們的想法也相當多變。
早已平靜接受這一結論的卡蘭放慢腳步,等着他的兩百九十裡瑟先生一頭撞上來。
沉思中的朗愣了一下,還沒有來得及做出防禦姿勢、讓自己後退,那毫無雜色的人形之物便已經挽住了他的胳膊。
“卡蘭”在看着他。
可能是吃飯時被對方盯着看了太久,男人現在像是脫敏治療進行到一半的患者,也像是被套上一層塑料袋的火警警報器,刺耳的鈴聲泡在充滿整個廚房的濃煙裡響不起來。
那是一個很輕盈的牽引。
并非常見的、軍隊中士兵們勾肩搭背、不知輕重開玩笑時的觸碰。它更像是假惺惺的貴族間禮節性地搭了一下手臂。
負面的情緒被當場打斷,朗盯着自己和對方交疊在一起的胳膊看。
他開始懷疑這個不是人的買家并非變态,而是單純地患有某種接觸愛好症,還伴随着相當嚴重的禮儀潔癖。
長長的、看上去缺乏生命力的新雪般的睫毛撩起,一丁點兒的好奇神情,讓這非人之物看上去不再那麼虛僞可怖。
“你似乎正在心裡對我進行負面評判。”
将自己捏成人形的東西溫和地說,手依舊搭在對方的臂彎間,态度同它整整齊齊的着裝一般自然,絲毫不覺得這是一個不太合理的動作,也不會因為任何事情而生氣。
就像它很習慣于接受他人的禮讓與恭敬的扶持那樣。
“我可以聽聽是怎樣的評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