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法赫納在紐卡斯爾星上空保持靜止時,卡蘭正提醒它弄一艘小型運輸艦出來。
之前他可以随便跳船,就像一片羽毛那樣輕飄飄地遊曳在太空中,于萬裡高空之上降臨,沿着裂隙的通路深入星球内部。
但眼下他們需要考慮另一名活着的乘客。
星艦一邊哼哧哼哧地手搓裝備,将自己那些肆無忌憚到處爬的肢體收拾起來,一邊小小聲地提醒主導者:“你們快點回來呀,别離開太久。”
“我很寂寞的。”
它随着卡蘭的眼睛看見一切,但仍舊想要零距離地同主導者以及人類乘客貼貼。
卡蘭随便一扒拉就找到好幾個進食地點,其中一個和朗感興趣的地方完全重疊,于是他們轉頭直奔小玫瑰星域。
就像他不會問男人去紐卡斯爾星做什麼那樣,對方也不會問他要吃什麼、怎麼吃。
但内心深處,他對于人類的行程還是抱持着一定程度的好奇心。
這顆星球原本起到大型運輸港口的作用,因此它以舊地的紐卡斯爾港命名。
在卡姆蘭整個荒廢前,無數的飛船在這裡起飛降落,連通兩個宜居星域。但眼下異種潮汐徹底越過了人類所劃定的分界線,無限制地向着宜居群星帶的内部蔓延,導緻昔日繁華的星球幾乎成為守墓人小屋。
當然這并非壞事。
卡蘭“嗅”到星球内部異種的味道,和那些閑逛在地表、三天兩頭打秋風的家夥不同,這裡已經孕育出一隻足夠大的家夥。
人類對于污染與潮汐的認知還停留在感染層面,但是泥土深深處,那些獲得了充足成長空間的東西會無限制膨脹,附着吸吮一切養料。
它們沿裂隙而來,盡情滋生。
朗對目的地提出的唯一質疑,隻有一句“你會帶去更多的潮汐嗎”。
仿佛隻要卡蘭點頭,對方就得拼命阻止這一決定。
“不會。”
回答這一提問的存在恢複了他們剛認識時的樣子,全身上下被包裹在黑色的衣服中,看起來形迹可疑。那些平平無奇的五官更像是刷上了一層虛假的漿糊。
他們坐在小型飛行器中,朗的全身都在做出應激反應。
在原本的計劃裡,卡蘭打算讓人類單獨去往地表,他自己則可以悠閑地、沿着肉眼不可見的裂隙流淌到星球内部,敲一敲異種沉睡的心靈,順帶敲掉對方的腦殼,去自助取餐撈頓大的。
成年人往往會更喜歡分頭行動,他無意幹涉室友的私生活,也不需要過多地窺探他人隐私。
結果他的乘客剛站到飛行器附近,就開始呈現出呼吸困難的情況,除了釘在原地的腿腳,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嚣着拒絕的情緒。
男人克服了對于艦橋的恐懼,但明顯更害怕小型飛行器。
于是卡蘭隻能改變規劃,在朗僵硬着強行邁出第一步時,自然地挽住對方的胳膊。
那隻手沒什麼重量地搭在男人的臂彎間,像是一個無聲的示意,示意沒有主觀能動性的一方應該自覺上前扶住他。
被打斷緊張發作的人類不得不側過頭,無語地盯着他們接觸的地方看。
朗的另一隻手還在無意識地掰外骨骼的搭扣,又悉悉索索地整理着衣服,想要借助這些小動作分心,但他的願望最終的達成方式有些詭異,也有些缺乏邊界感。
等到他們最終登船,這種無語就逐漸轉化為了焦躁。
已經扣好安全扣的男人憋了很久,到最後也沒能管住自己的嘴,沖着坐在一邊的人形物體發出提醒:“安全裝置。”
在起飛與降落時不嚴格遵循規定使用安全裝置的家夥,有一定的可能性會因為颠簸而受到傷害。
曾經一名剛上前線不久的士兵因為緊張操作失誤,沒有點開防護罩,也沒有扣好物理性質的鎖扣,導緻飛船在突入大氣層時直接飛到了船艙天花闆上,像個三維彈球似的裝來撞去。
幸運的是這名家夥還活着,不幸的是對方斷了十一塊骨頭,包括過分脆弱的脖子,在治療艙裡昏了三天三夜。
從那之後朗以近乎嚴厲的态度向自己的小隊強調遵守安全規章制度的必要性,上級必須複查确認下級成員的出行狀态,包括但不限于對于心理以及生理的雙重簡單評估,及相應配備武器的狀态,以減少類似烏龍事件的發生。
然後他們清點出了一大堆不符合要求的玩意兒。
聯邦的飛船和武器老化程度超出預期,每年龐大的财政預算不知流向了何處。
賬面上标明第五軍的飛行器維持着半年一檢修的頻率,但實際上已經有超過1.5星年的時間,沒有任何大型技術團隊降落在卡姆蘭了。
往往都是哪架飛行器出了問題,當場拉走,馬馬虎虎糊弄一下又被原路送回來。
即便是被稱為第五軍王牌的金烏艦隊,也存在着諸多設備老化的隐患。
朗本人的收入幾乎全砸進了工作崗位,還要到處為自己的隊伍拉贊助打秋風,差不多是貸款上班的同義詞。他沒有家庭,也沒什麼不良嗜好,除了吃飯之外實在找不到花錢的地方。
而指望腐朽的官僚主義大發善心、增設款項,幾乎等同于天方夜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