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水車薪,但總比沒有好。
但這也提醒了男人另一件難堪的事情。
眼下卡蘭并非他的下屬,顯然也不會摔斷脖子,正以一種令人惱火的悠閑姿态坐在那裡,像是空着手去春遊。
但星艦的主人在收到提醒時,還是好脾氣地按照要求做好了安全措施,擡起頭沖着旁邊的人類微笑,随即卡蘭就看見那張木然的臉上湧起一點點新的緊張。
“你能……借我點錢嗎?”
卡蘭聽見對方慢慢地問,像是猶豫着如何措辭那樣在中途停頓了很久。因為某些近似于局促的情緒,對方的耳根在不太明顯地發熱,同那張冷酷漠然的臉形成鮮明對比。
但朗依舊勉強讓自己将話說完。
“一點就行,我之後會……還、還給你。”
在這一瞬間,對方最近剛有起色的語言表達能力又退回了原點,仿佛不知道該如何同人交流。
顯然在過去的生涯中,私下裡張嘴要錢的事情從未發生在男人身上。
同聯邦政府吵架要預算的時候,據理力争的一方可以挺直了腰背分毫不讓地猛烈輸出,但是因為個人原因去借錢,連說出口的話語都變得燙嘴。
然而對金錢缺乏概念的卡蘭隻覺得這種反應有些可愛。
他示意自己的乘客伸出手,對方習慣于右手操控槍械、駕駛飛行器與機甲,于是法赫納出品的智腦被佩戴在左手手腕上。
萬能的法赫納搓了一個新智腦,還提供了一個相當幹淨、無法被追蹤的個人身份。
當兩隻手觸碰時,一筆錢被直接劃撥過去。
聽到腦海裡響起的播報音,男人扭頭的動作差點擰斷自己的脖子。
他被那數額震驚到。
“法赫納挖了聯邦銀行的系統。”
好聲好氣地同對方解釋,卡蘭所批閱的往往是大規模項目的款項報告,壓根沒經曆過私人借錢的情況。法赫納收集的六百萬份碎片裡參考物有很多,但那些訴求僅針對當事人自身有意義,對卡蘭而言不太具有參考價值。
他獲得了一項全新的體驗,這很有趣。
“不行!我不能——”
在對方說出法赫納挖牆腳的事實時,朗差點從椅子上坐起來,仿佛自己手腕上佩戴的是什麼犯罪贓物。
結果下一秒卡蘭的補充說明又讓他僵在了那裡。
“它挖了馬普茲科學院的賬戶。”
帝國時期,馬普茲科學院擁有一個更為嚣張的名字——監判院。等到舊帝國完蛋,新的傀儡帝國和聯邦遙遙相對,這些把控政體的人給自己所在的機構取了一個相對好聽的名字。
現在它聽上去像是單純的研究單位,而非權力的攪動者。
于是燙手感裡瞬間夾帶上一絲反胃。
男人的表情看上去複雜又抗拒,既抗拒使用這些來路不正當的财産,也抗拒沾染馬普茲科學院相關的一切。
“金錢隻是金錢。”
卡蘭僞裝成棕黑色的眼睛平靜地看着對方。他或許有一點禮儀和着裝方面的潔癖,他的乘客則是有着道德方面的潔癖,甚至在瀕臨死亡的境地裡滾過一遭,也很難磨掉那些根深蒂固的認知。
“虛拟貨币甚至不具備實際價值,它僅僅是價值的尺度,也是人類欲望的載體。”
“人類當然會思考它的來源,為它賦予污穢、沾滿血污、辛勤所得之類的前置形容。”
溫和的聲音擴散在船艙裡,像是細微的漣漪,沒有任何生氣或是不甘的情緒:“如果你也抱有同樣的顧慮,那麼就将它當成我的财産即可。”
“帝國歸我所有。”
那是隐藏在平和假象之下的極度傲慢,缺乏人類思維的怪誕微笑着,連笑容的角度都未曾改變。
“竊國的小偷從我的手中拿走不該沾染之物,在未來,他們必被這重量壓入塵埃。”
在眼下的世界線中,這是一些尚未發生的事情,也無法形成記錄的軌迹。
但是自阿卡夏誕生的噩夢,正注視着祂那擁有金棕色眼睛的乘客,輕輕地降下判詞。
“他們将走向毀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