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是最早出現于記憶中的意象。
聯邦的五大軍團擁有自己的标志,在金烏取代舊日的旗幟之前,第五軍被稱為不墜的白鷹。
那是勞倫斯的專屬符号。
一闆一眼的嚴格老者更早一步踏入戰場,将荒蕪的邊防線拉扯起來。
然後他在大堆朽木般的、令人腦殼疼的瓦礫中,收獲了一顆讓自己感到意外的、更加令人腦殼疼的原石。
垃圾回收星出身的年輕男人很能打。
加入軍隊的第一年,卡姆蘭曾迎來一次潮汐大爆發,新兵蛋子們傷亡慘重。然而駐守AX430區域的小隊引起了勞倫斯的注意,這支隻有二十人的隊伍看起來灰頭土臉,但并未減員,靠着破破爛爛的機甲硬是守住了防線沒有後退一步。
被發現時,整支隊伍差不多處于彈盡糧絕的狀态,根本找不出一具沒被削掉胳膊腿的機體,但每一個肌肉隆隆的家夥看起來都神清氣爽。
“太XX的痛快了!”
隻是早期在動員視頻裡見過對方、根本沒認出來勞倫斯的新人大笑着拍一拍老頭子的肩膀,把滿身的臭汗都糊在了臉色黢黑的指揮官的身上。
“你誰?聯邦已經爛到連這種年齡的人都不放過了?!”
在他身後,另一名黑發的青年人發出笑聲,踹了一腳同伴的屁股。
“他是我們的指揮官,傻蛋。”
然後所有人都被拎去寫了報告,因為他們魯莽冒失、不尊重上級,站上領獎台的同時大聲念檢讨的經曆實在是令人發笑。
那之後,擁有着金棕色眼睛的黑發青年充分發揮出自己的戰争天賦,在針對異種所設置的圍剿方案上幾乎從不犯錯。
十七次潮汐攻堅戰的成功防反,令整支艦隊稱為了“勝利”的代名詞。
當副官羅納德詢問自己的長官、新任艦隊長是否要更換艦隊标識時,男人陷入沉思。
早年生活的記憶細碎浮動,令他猶豫。
“它是來自于太陽,來自于恒星的鳥。”
同樣有着美麗黑發的女人擁有柔軟的口音,同他那總是眉頭緊鎖的父親完全不同。
那隻溫柔的手摸一摸對方的頭,以緩慢的語調叙述着舊地的故事:“我們曾經的居住地很小,在太空大移民發生前,所有人都生活在同一顆藍色的星球上,每個國家所講述的神話都不盡相同。”
“烏鴉的羽毛顔色其實很豐富,但是人類的眼睛無法辨識。于是他們認為這是黑色的不祥征兆。”
長年遷徙的生活令那隻手有些粗糙,也相當溫暖。
“但它們很聰明,是高度社會化的動物,擁有自己的社會關系。”
“在舊地的傳說裡,這些鳥生活在極東之地的大海中的一棵樹上——很多神話體系中,似乎都有這樣一棵或兩棵重要的樹,這源于人類早期對于自然的崇拜。北歐人稱其為宇宙樹,名為尤克特拉希爾,他們認為巨木的枝幹構成了人類所身處的世界。”
随着時間流逝,那些蒙昧的場景逐漸黯淡,但娓娓道來的話語依舊清晰。
就像人們在注視一盞昏黃的燈、一張陳舊的桌案時,總是能被喚醒關于“家”的記憶那樣。
“而在我的故鄉,它的名字是扶桑。”
這一批的人類從未見過舊地,那些屬于曾經的種族、國家的概念也在流浪途中迅速消磨。
但總有一些事情保存下來。
或許是某種獨特的語言,又或許是某些不同尋常的文化願景,它們令這份叙述偶爾顯得晦澀。
“正如人類會思念他們的故土,這棵巨木矗立于極東的大海之上,托舉起初生的太陽。黑色的飛鳥自太陽中誕生,巡遊于大地。”
“人們畏懼太過熾熱的溫度,但又總是希望迎來朝陽。”
他在這樣的話語中睡去,做着關于黑色之鳥與赤紅之日的舊夢。
“金烏。”
許多年後,收到副官詢問的男人最終翻了翻面前的光屏,他的手指在上面劃出一些難以辨識的字符。
金色的眼眸在燈光下映照出一點柔和的情感。
在羅納德露出一個“啊?”的表情時,朗将自己的話語重複了一遍。
“我想叫它,金烏。”
“退開!”
漆黑的重甲火力全開,将一整艘試圖攔截的中型艦擊穿。長槍帶起的鋒刃每一次揮出都會徹底攪碎一台飛行器的引擎。
墜機的獵犬們慘叫着彈射逃生,仿佛某些新品種的三維彈珠。
阿陀那系統高速運轉,将一切影像與聲音都同步給自己的駕駛員。
它是他的半身,是他的劍與盾,野獸般的驅動功率直接作用于精神海。
他的故鄉曾兩度毀滅。
利亞姆法案壓垮了礦星1917的脊梁,讓這顆貧瘠的星球淪為垃圾回收場。
馬普茲科學院撕碎了飛鳥的羽翼,以銷毀一顆恒星的溫度将卡姆蘭矗立百年的邊防線燒灼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