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邦目前所使用的機型,普遍為搭載了Matrix系統以及一台核心動力爐的防護型輕甲,主要目的在于隔絕污染源。
兩台動力爐意味着對于推進燃料的要求極高,年産量有限的星核能源往往會優先供給大型戰艦和吞星級武器,不會單獨分配到個體機甲上。
但法赫納不在乎。
自阿卡夏裂隙爬出的怪物體内遍布血液般的黑金,那是最高規格的星核能源,人類目前尚無相應的提純手段。
所以它讓自己的肋骨流着相同的血,賦予這初生之物難以想象的機動性能。
人類墜落了兩秒的時間,然後砸入幽密的黑暗。
近二十米的高度差不曾帶來疼痛與撞擊,他撞進的并非座椅,而是一片液體。
和普通連接不同,獲得了“金烏”名号的巨型重甲鍊接栓瞬間注液,将新匹配的駕駛員淹沒。
它的胸甲艙門合攏,如同封閉的花瓣,細長的根莖般的連接元包裹住人類,以皮層刺激取代視覺同步全方位影像,彌補單側視力的測距誤差。
很久之前,人類失去了自己的金烏。
但現在他得到了一隻全新的、與他所愛的艦隊同名的飛鳥。
他停栖于它的懷中。
彙集的輕型與中型艦不再潰逸奔逃,塔娜手動解鎖了最大功率的主炮。
兔子快要跑出葡萄園的範圍、重新蹿回洞窟裡去,她全身的細胞都在叫嚣着危險。在他們上方,原本破爛不堪的小飛艇開始分解,但另一艘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主飛行器把這坨東西整個接住,進行回收作業。
對方将時間差銜接得很好。
急速充能的炮火向着懸停于半空的黑色機甲發射,目标毫無偏移。
她不願讓那怪異且不祥的機體有機會亂飛。
下一秒,靜滞狀态的重型機動了。
這漆黑的惡獸踉跄一下,仿佛對新的身體尚未完全掌握,搖搖晃晃地向下跌落十幾米的高度,恰巧錯開鎖定自身的轟擊。
但緊接着它反手抽出了背負在身後的長槍,在第二發攻擊抵達前,猛然劈下。
半啟動狀态的兩台核心動力爐瞬間推進到最大轉矩功率,身後的機翼彈開。
猩紅的擾流闆紋路形如光帶,又像是某種惡劣的圖騰。
濺落的激光被重槍的鋒刃砸碎,觸碰到主甲前便已消融。
“分散!”
這聲指令向着全隊發出,塔娜以最快的速度後撤自己的載具:“立刻分散!”
直覺和本能先于理性做出預警,獵犬領隊沒有一絲猶豫地将控制閘猛踩到底。
事實證明這做法是正确的。
因為黑色的重甲已經消失在她的視線範圍内。
等離子的尾焰劃出軌道痕迹,那具機體幾乎是以瞬移的速度墜刺至近前,人類甚至難以捕捉其運動規律。
三十二英尺的沉重長槍超過機體長度的一半,并非錐形槍尖,而是由光束組成的震動刃面,在揮出時連空氣都切出分層。
閃避不及的兩艘僚機發出爆破聲,它們的引擎被整個斬斷,猶如斷翼的飛鳥向着大地墜落。
一擊即中的機甲如同軍刀,沒有任何停頓,直插敵方指揮所在的飛艇。
獵物和獵手的立場瞬間颠倒。
“他真美。”
D108被順利回收前,卡蘭便已溶解在空氣中。
祂透明的身體舒展于天穹之下,漂浮在靠近破碎防禦壁的地方,居高臨下地俯視着這場厮殺。六百萬雙眼睛看向同一個身影,六百萬份口舌述說着同樣的話語。
“我感到一點遺憾,錯過了他曾經的樣子。”
“嘿嘿那必須的。我們的口号是,‘隻要最好的’!”
心不在焉的法赫納正指揮着主飛行器撤退,它想拆包禮物。
但殘存的良心還是令它追問了一句:“你還好嗎,卡蘭?”
暫時斷開的體感共享令它沒有意識到,自己的主導者已經無法維持一個物理意義上的實體,狗狗艦隻是本能地覺得哪裡不太對。
“我以為你會坐進駕駛艙,和花豹一起體驗超刺激初飛行。”
“現在還好。”
構成祂本體的一部分潮汐在逸散,無法重新聚攏。祂們本該是裂隙的同源者、永遠不會踏足另一側宇宙的陰影,但是法赫納撕下大片血肉,以現實宇宙中的定律捏出一架超出時代規格的重器。
當名為金烏的重甲脫離法赫納、誕生在K31上空的瞬間,卡蘭的身體就開始崩塌。
涉入阿卡夏的事物妄圖幹涉生者的長河,跨進另一個維度,始作俑者必将被兩側截然相反的規則所撕裂。
“你快點回來呀。”
星艦小聲提醒,它的主導者主動切斷了絕大部分聯系,這令狗狗艦有點不安。
“你不和我共享意識嗎?”
“我想再看看。”
笑着安慰自己的半身,卡蘭想了想,最終還是認真地告訴星艦:“我想多看看他活着的樣子。人類的一生于我們而言太過短暫,如果此刻我選擇睡去,那麼等我從小憩中醒來,他早已化為宇宙的塵埃。”
“百年隻是一個瞬息,我們早已擁有和人類截然不同的時間尺度。”
“可我不想那樣。”
法赫納沉默了一會,不再叭叭叭地叽喳鬧騰。
“帶他走吧,卡蘭。”
它最終說道,這是如同孩子般的星艦所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
“帶他一起走吧,帶他去往星海的深處與我們同眠,這樣他最終才會明白思維和人格所依附的肉/體隻是不必要的拖累,意識的長存才是永生的本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