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不上來哪裡怪,僅剩的直覺在瘋狂拉警報。
K31星球上遙遙一瞥帶來的沖擊于眼下重現,他透過智腦的監視器看見了坍塌的眼睛,而那眼睛此刻正沒有任何表情地注視着他。
雪白的人形物體隻是坐在原地,周圍的空間就仿佛産生了畸變與壓縮,顯得這占據着現實一隅的怪異事物突兀又不和諧。
D108想要尖叫,嘔吐欲不分場合地湧上來。
紛雜又恐怖的氣息讓他的腦袋很痛。
然後下一秒,他看見那膽大包天的惡徒停頓一瞬,将白色的“人”攬到自己的肩頭,并且毫不退縮地用手臂把沒什麼反應的怪誕抱在懷中。
好離譜,好喪心病狂,難怪能逃這麼久都未被抓住。
有這樣面不改色的本事,對方做什麼都會成功。
“正式自我介紹一下,我是朗·蘇,第五軍軍團長兼金烏艦隊的前任指揮官,也是你們追捕了三年的任務目标。”
男人的聲音低沉,不複年輕人的清亮,在沒笑的時候帶着點嚴肅氣息。
“他是我的同伴,卡蘭。”
“我不聽!”
縮到牆角的D108擠出一句聲明,緊接着便被柔軟的機械臂抓了個嚴實。
他要完蛋了。
綁架犯都是這樣,一旦被告知真實身份就意味着他已離死不遠。一下子獲得了兩個名字,不但有任務目标的,還有對方同夥的,他再也沒可能活着走下這艘詭異的飛船。
他剛吃了小蛋糕,也吃了黃油餅幹,嘗到了甜味,還經曆了幾天完全不會痛的“生活”。
勇敢的獵犬當然不畏懼死亡,但D108就是難過。
這比一開始就死在K31星球更令他難過。
“不,你必須聽。”
人類的嘴為何能夠說出這麼惡毒的話,流亡犯以一種大剌剌的姿勢坐在那裡,絲毫不顧受審者的死活。
“因為接下來的話和你關系還挺密切。”
“我準備找機會把你所有的同伴都綁架過來,逼着你們一起吃小蛋糕。”
D108:“???”
捆着獵犬的法赫納也沉默了一會,在卡蘭的腦子裡快速叭叭叭:“這是個威脅……吧?”
“他是不是說要給我抓很多很多的乘客?”
“他說了要給我找很多蛋糕試吃員對吧?”
“小玫瑰星域爆發了今年的第三次潮汐污染,以往類似的事件一般全都交由獵犬小隊處理。”
朗的另一隻手敲敲桌子,開啟了一個意料之外的話題,将注意力渙散的D108的目光扯回來:“你們遵循科學院的指示,在每一次意外發生後,前往災情點,劃定出相應的隔離區,然後殲滅受到感染的所有活體生物。”
D108的嘴巴抿成蚌殼,不再帶有任何表情。
這是他不能回答的話題。
“有時候甚至污染尚未擴散,你們便開始趕赴事發地,偶爾還因此赢得了‘處理迅速’的美譽。”
“據我所知,在我駐守卡姆蘭的二十年間,大型潮汐侵蝕隻陸續爆發過十八次……連最後第五軍栽跟頭的那回也一并算上,都很難平均到一年一起。”
金棕色的左眼平靜地注視着茫然的乘客,并未詢問對方任何機密要聞,仿佛隻是在閑聊那樣。
“而邊防線坍塌後,小玫瑰星域僅今年就迎來了三度污染大爆發,它們在向着宜居星球帶的内部快速延展。”
“按照這樣的速度,沒過多久高等星居民就得學會和污染共存。”
D108當然不會過多地思考這些信息。
科學院将指令下達給領隊,然後領隊會帶領他們處理一切相應事宜,執行者并不需要有自己的判斷,他們的最優先任務是服從。
但男人就是不讓他好過,強行逼迫他傾聽這要命的信息。
“我一直在想,為什麼受科學院掌控的第三軍會毫無緣由地啟動吞星級武器,讓我和我的人倒了這種莫名其妙的血黴。”
這不是獵犬該知道的。
啟動天之瓊的是第五軍,引爆一整個阿卡夏裂隙導緻卡姆蘭化為鬼蜮的也是第五軍,綁架犯總是滿嘴謊言轉移矛盾。
D108想要捂住耳朵。
然後一根機械臂很輕很輕地拍了拍他的腦袋,像是摸摸頭那樣。
“我隻有一個問題。”
高大的逃犯居高臨下地看着不安的獵犬,沒什麼笑容,也不再帶有戲谑。
小狗的尾巴夾在雙/腿/間。
“被你們處理完的那些礦區污染異種,去了哪裡?”
這次卡蘭動了,缺乏色彩的純白人形輕輕擡起頭,看着發出質問的男人。
對方的眼眸并未垂落,仍冰冷地鎖定着瑟縮的獵犬,但是溫暖的手指卻捏了捏卡蘭,像是一個無聲的安撫。
“——或者說,你們是否真如自己所宣稱的那樣,将感染體全部就地銷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