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上飛行器的男人周圍空出了一米的真空帶。
因為他身上的肥料味道實在是要多明顯有多明顯。
頂着亂糟糟棕色短發的家夥有一雙同樣是棕色的眼睛,在不笑的時候顯得極富攻擊性。
絲毫不覺得自己聞起來有什麼問題的移動肥料包故意往指揮官身邊擠,邊擠還邊伸出手臂,兩邊的人立刻如被摩西分開的海水般快速讓路。
沒人想挨他。
即便是對于日常能夠忍受滿身大汗睡一間寝室的士兵而言,這猶如生化武器般的氣味也有些過分了。
伊蓮娜毫不猶豫地倒退一步,将自己的長官扔給對方。
她的忠誠心就像擦完手的廚房紙,在這樣的場景下不值一提。
“滾回你自己的座位,安德烈。”
海因茨幾乎是從喉嚨裡擠出咆哮,同時将身體向後仰。
“不要讓我再說第二遍!”
“我就是想問問,能不能把裡昂他們幾個劃給我。”
男人的臉幾乎怼到金發長官的面前,給花壇換了一晚上肥幾乎令他被腌入味了,其本人倒是笑嘻嘻的不以為意,仿佛嗅覺系統失靈一般。
隻要他不嫌臭,被臭到的就是其他人。
“您罰他們在一個月内不準進行機甲訓練,但是眼下是特殊情況,通融一下呗?”
“不可能。”
對付這種死皮賴臉的東西,最好的方式就是不給對方眼神。
海因茨幹脆拒絕後,轉身點擊了艦橋的操控屏,開啟全隊通知:“一刻鐘後到達躍遷點,所有随行單位準備開啟地面作戰模式。礦星137未設置人工重力場,是标準重力的1.2倍,會對機甲性能起限制作用。”
“我們的主要任務是拉出隔離防線,等待獵犬監判隊進行之後的清剿處理。”
獵犬小隊跳票中。
首都星發來的輕飄飄的通知讓Igins的駐軍勞民傷财,但狗群自己卻表示要“稍晚一些趕到”。
這和“你們先打着,我晚點來”的空頭支票毫無區别。
苦都被Ignis的駐軍吃了,論功行賞時功能分到多少不好說。
“他們的領隊被罰了。”
伊蓮娜冷淡地說,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認認真真地扣好安全裝置。
“之前他們調動艦隊,在K31星球圍剿第五軍的前任指揮官,結果無功而返。整支隊伍被傳喚回首都星接受進一步審理。”
“眼下從那麼遠的地方趕過來,要浪費大量的時間在路上。”
艦橋響起兩聲嗤笑。
其中一位是海因茨,他的手臂撐在主控台上,嘲諷的神情還沒從臉上消失。當他回過頭,發現另一聲譏笑的發出者是仍舊杵在那裡的肮髒野狗。
吊兒郎當的高大男人在提議被拒後沒有聽話地離開,而是靠着扶手,把玩着皺巴巴的帽子,仿佛自己是戰艦控制系統的一部分,壓根沒有要回到座位上的意向。
注意到指揮官的目光,對方笑了笑。
“你們聯邦還挺有意思的。”
他慢慢地說。
“時常讓我覺得……荒謬。”
“注意你的措辭。”
海因茨的眉毛先一步皺起,手指敲了敲桌面:“以及回到你應該去的地方,安德烈下士。”
“别啊指揮官。”
千回百轉的腔調讓所有聽衆都開始掉雞皮疙瘩,安德烈的身上有一種死狗不怕開水燙的特質,在任何場景下都能嬉皮笑臉地應付他人的冷臉。
“我還挺好奇這種花邊新聞的,讓我聽聽吧。”
“畢竟我相當喜歡那位前任艦長。”
說着他還将頭轉向伊蓮娜:“美麗的長官,您說說看,K31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你的恭維無法起到絲毫正向作用。”
副官仿佛是贊美絕緣體,對這樣帶着調侃的語氣永遠不會生氣,但也不會松動:“尤其是在你聞起來像一大包化肥的當下。”
好狠毒的嘴。
大部分人都是不動聲色地假裝沒發現這一事實,但伊蓮娜完全不吃這一套。
她在首都星跟随于自己的長官身邊時,見過太多皮笑肉不笑的難搞對象。
這些人面對海因茨時是一個表情,面對年輕女性時又是另一種表情,甚至會在背後嬉笑暗示她是走了不正當的攀升途徑,才依附上霍爾曼家族的新一代旁系精英,讓那位“脾氣很大的少爺兵”将她帶在身邊。
然而實際上,她的十五份訓考核成績告以及零星的戰役報告一度排開在海因茨的桌上,對方沒什麼情緒波動地點點頭:“就她了。”
霍斯特也曾委婉勸阻:“一名男性副官在很多時候會更加方便。”
“大部分人覺得男性副官的能力更加出衆,也可以避免一些閑言碎語。”
霍爾曼家族不搞绯聞。
倒不是因為他們的情操有多麼的高尚,而是每一任家主幾乎都愛錢愛權勝過性,更多的绯聞對象意味着更多的人來分撫養費和遺産,還要面臨繼承人和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野種互相撕咬的難看場面,聯邦在打财産官司的時候最喜歡刮這些老牌世家的底。
老霍爾曼夫婦甯願收養一個明确沒有血緣關系的艾琳給自己的兒子當助手,同時收獲社會人士對于他們慈善壯舉的贊美,也不願意搞出什麼意料之外的受精卵。
“但是那些男人全都輸給了她。”
沒遭到社會毒打的年輕人彼時還帶着點不食人間煙火的傲慢,霍爾曼家族和霍斯特将他庇護得太好,加入軍隊以來沒什麼挫折的升遷經曆讓他同第五軍那些流氓主義者互相看不慣。
“如果他們的能力出衆,是建立在她的成績被篡改的基礎上,那麼我不認為這些廢物能夠正确地發揮出應有的作用。”
“你啊……”
霍斯特沒辦法像老朋友勞倫斯那樣,對自己看好的繼承人疾言厲色、甚至是上手毆打得對方滿操場跑,最終也隻能歎息着搖搖頭。
于是走了大運的伊蓮娜成功留下。她一路撞得頭破血流,一次又一次體會到晉升的艱難與不公平,最後因為她那不太會看人臉色的長官輕飄飄的一句話,而站上和其他人一樣的平坦大路上。
結果她發現自己的長官在帶兵打仗方面沒什麼問題,但在人情世故方面堪稱……失敗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