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震動以沖擊波的形式,濺起大面積灰塵,仿佛約頓巨人在整顆星球的表面跺了跺腳,踩出一個巨大的凹陷。
極北的礦坑方向随之升騰起撲天蓋日的煙霧,仿佛帶來漫長末日的芬布爾之冬。
“怎麼回事?”
立體的地形呈像圖在瞬間改變,無形的扭曲之手将它抹去,讓邊戰鬥邊時刻關注着整支隊伍分布狀态的指揮官出聲詢問。
“伽馬小隊和捷塔小隊彙報情況!”
“地下礦道坍塌了!”
刺耳的雜音伴随着部下的彙報聲,負責牽制北區戰場的小隊成員聽起來心态崩塌:“整個區域塌陷了三分之一!”
礦星137有兩處主礦區,其中大一些的礦場位于星球表面最大河流喀戎的河床底部。這條河流全長一萬四千多公裡,幾乎是舊地最長河流的兩倍,它有着一個源自神話的半人馬的名字,将極其廣袤的土壤環繞于懷中。
幸運的是,這次集中爆發污染的是第二礦場,它距離喀戎大約有二十分鐘的标準飛行距,開采體量也相對較小。
那些奔騰的黑色污穢,尚未尋找到突破口、大批量地彙入橫貫了一小半星球的河流之中。
“第二礦場被炸平!有狗日的混蛋……引爆了所……有易爆的東西!”
隊員的聲音變得斷斷續續,連同無法成型的破碎影像,足以證明事故發生核心的受災嚴重度。
但這絲毫不影響隊員歇斯底裡的程度。
“……異種都在從地下……噴出來……數不清……!”
“喀戎的一條支流……塌……”
“抱歉抱……歉,下料有點猛。”
笑嘻嘻的聲音聽起來毫無誠意,通訊質量同樣稀爛,顯然也受到了這一變故的影響。
安德烈不知何時再度切入隊内通訊,若無其事地同所有人打了個招呼:“我現在……就過……幫你們。”
“安德烈·哈德森——!”
扯着一整隻異種的海因茨反手絞動,白金色的長刀将那濕淋淋的污染物撕裂。
他已瀕臨爆炸。
另一邊,讓整架機甲都顯得灰頭土臉的駕駛員,剛剛操縱着機體從淅淅瀝瀝的塌陷中爬出來。
數百萬加侖的河水倒灌入第二礦區那四通八達的礦道,卻又立即被大規模的崩塌強行堵死。
在搞爆破和玩極限操作方面,安德烈一向是最有天賦的那一個。
他喜歡一切刺激的事情,追逐死亡就像追逐多情的愛人,再華美的嘉獎一旦到手也會變得索然無味。
他也曾在無防護無路徑預演的狀态下,徒手攀登過數十座高峰,其中包括星際探險者最為津津樂道的黑市星球哈默拉的東境絕壁,帕爾納索斯壁。
如果說世界上有任何值得奉為圭臬的生存之道,那麼可以簡要概括為“永遠不要向身後看”。
宇宙間最大的黑市貿易商世世代代盤踞于哈默拉,他們給那彌天蔽日的極東高山賦予一個舊地傳說中的名字——帕爾納索斯。結束青銅時代的大洪水也無法淹沒停靠着方舟的崖岸,幾乎無處下手的接近垂直的山體俯瞰着遠道而來的旅客。
這讓一些喜好刺激的深空探險者,甯願頂着黑市貿易商的注視,也要嘗試挑戰一下被稱為“攀岩難度最高”的山體。
複雜的攀登地形,僅有的一到兩處中繼休息點,堅實的岩體和冰雪交替,需要随時更換裝備。
這些全都是對人體極限的嚴苛挑戰。
安德烈兩度登頂帕爾納索斯壁。
連續攀登兩天兩夜的男人坐在星球的最高點,臉頰和外套上全是冰錐劃出的細小血口,胡子眉毛都凍成細渣,沒什麼表情地俯瞰着宇宙間除了聯邦和沙瑪努傀儡帝國之外,最大的軍火交易場所哈默拉。
紛紛擾擾的戰艦飛船起飛降落,那是在聯邦首都星以外的地區,都很難見到的繁榮景象。
罪惡又活力四射。
他對着那樣的場景,咧開嘴,就像于絕境中奔跑狩獵的野獸,露出了心滿意足的笑容。
愛笑的人運氣總不會太差。
這是他所信奉的第二條真理。
所以眼下剛剛從礦坑裡爬出來、躲過了倒灌水流的男人再一次笑起來。
但是命運這次沒有偏愛他。
可能是被他反複同死神拉鋸的橫跳行為惹惱了,厭煩的命運直接送給他一記耳光,耳光的代行者是他那龜毛嚴格又喜歡說教的便宜長官。
濺滿灰塵的機體剛剛爬至地面,準備站起身找個就近的戰場進行支援,一記鋼鐵的重擊就将他整個人抽飛出去。
白金色的機體收回激光刃,狠狠一拳幾乎将安德烈的機體胸甲砸出凹陷。
下一秒,蓄能狀态的粒子炮便頂在了他的腦袋上。
指揮官的中型機用膝蓋抵住對方的身軀,将那看起來破破爛爛的機甲整個摁倒在塵埃裡。
按在扳機上的手指隻要輕微移動,就能将直徑一點五米的駕駛艙碾成渣。
安德烈的視線被撞擊出一片錯誤代碼,差點丢失與周圍環境的同步影像。
他盯着海因茨的白金色機身看了一會,然後緩慢地舉起雙手,如野獸展露獠牙一般,勾起愉快的微笑。
“抱歉,我可以解釋。”
追着長官趕到的伊蓮娜一路上看見無數亂竄亂跑的異種,這些東西呈現出井噴的趨勢。
她還沒來得及停穩機體,就聽見那悍不畏死的地痞無賴在通訊頻道裡清晰地做出暴言。
“以及能請您先把槍放下來嗎,公主殿下?”
轟。
這一次Iginis駐軍指揮官的手臂沒有顫抖,也沒有猶豫。
海因茨扣動了扳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