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的食物不合你的口味嗎?”
在看見卡蘭面前的空盤子時,海因茨遲疑着提出疑問。
Ignis駐軍基地的環境确實稱不上優渥,但比起窮得叮當響的第四軍和第五軍還是好上一些。食堂提供的餐飲說不上多麼美味,優點是量大且管飽。
即便如此,巨大的盤子裡隻放了幾棵菜也算得上是過于醒目了。
為了避免吸引太多的注意力,他們領完餐便直接前往休息室,沒有在公共進餐區域過多停留。
行走的過程中,Ignis的指揮官瞥了好幾次卡蘭的空餐盤,猶豫再三後還是問出口。
星艦的主導者看一眼朗,男人在思索片刻後輕輕地點頭,金棕色的眼睛以同樣坦誠且征求意見的神色對視回去。
于是卡蘭理解了對方的意思。
——海因茨的話沒關系。
“抱歉,Ignis的夥食很好,但是我不能吃太多人類的食物。”
卡蘭溫和地笑着,對困惑的一方搖搖頭。
他毫不在意地扔下半顆炸彈。
海因茨沒跟上節奏。
不能吃太多人類的食物這句話把他弄得有點懵,下意識地去看自己的老朋友,指望獲得一個更詳細的說明。
他懷疑卡蘭的通用語和聯邦的不太一樣,才會偶爾生産出這樣的病句。
“那……你需要營養劑嗎?”
他遲疑着問道。
“不用。”
朗接過話題,整個人些沉默。
他們站在準備好的休息室前,海因茨直接解鎖了大門。
直到所有人進入寬敞的房間、房門再度關閉起來,朗才重新開口。
“我的伴侶有些……不一樣。我之後同你解釋,你不用懷帶這方面的顧慮。”
他單手端着自己那份滿滿當當的盤子,自然而然地在桌邊選擇了一個座位,然後牽着卡蘭一同坐下。
“我來就行。”
“土豆和玉米。”
男人的叉子在餐盤中輕微撥動了一下,以低低的聲音向同伴描述。
“還有雜糧面包配炖雞。”
卡蘭以一種正襟危坐的姿态看着他,習慣性地等待他的花豹給出用餐點評。
于是朗笑着挨個叉了一點放進嘴裡,仔細地咽下去後,才給對方分析各種食材的口味差異。
“土豆泥裡放了點黑胡椒和奶油,很香,也很綿密。人類将技能全部點在了食物的培育上,無論是種植作物還是飛禽家畜,這些東西從舊地被帶往太空,中途或許曆經了一些變異和品種的衍變,但總體來說沒口感什麼太大變化。”
這下子就連滿臉茫然的海因茨也反應過來哪裡不太對勁。
他以詢問的眼神瞥了自己的副官一下,卻發現伊蓮娜的表情比想象中更為嚴肅。
或許是女性天生的直覺,在近距離與前任金烏指揮官及其伴侶接觸後,對方便顯得異常地沉默寡言,在辦公室的整場對談中幾乎不曾開口,隻是偶爾笑一笑。
究其原因,伊蓮娜在那位自稱為“卡蘭”的年輕人身上,嗅到了極度怪異的氣息。
就像某種镌刻在生物基因中的本能,好比人類在聞到同類屍體的味道時會覺得厭惡與驚恐那樣,她在回避對方的注意,也沒有更進一步地采取觀察。
伊蓮娜想起很久前看過的一個故事,她甚至不記得這個源于舊地的恐怖怪談的具體細節。
有些東西不可以仔細看。
散落在空曠田野上的,白色的,扭來扭去的人形。①
不可以凝視,不可以窺探。
當年輕人那雙溫柔又多情的棕黑色眼睛掃過,她下意識迅速錯開目光。
這樣的反應連她自己都始料未及,完全搞不清原因。
女人慢慢地吃着自己的食物,面無表情。
在某種意義上,她很佩服自己長官的鈍感。但是海因茨已将兩位訪客劃歸到可以信賴的範圍中,她不會過多地置喙這項決定。
“伊蓮娜。”
卡蘭突然開口呼喚了沉穩的女性一聲。
“你的智腦信号,亮了。”
被叫到名字的當事人怔愣一下,這還是陌生的男性首度正面與她對話。
她不得不擡起頭來。
然而這一次,那些令人恐懼的氣氛突然變得遙遠而飄渺,仿佛之前的反應都隻是她的錯覺,對面餐盤空空的年輕男人淺淺露出一個笑容,正一隻手支着臉頰望過來,除了容貌出衆之外不再顯得與環境格格不入。
Ignis的副官被搞糊塗了。
她短暫地反省一秒,思索自己是不是還沒從異種圍剿戰的應激狀态中緩過來,才會對身旁的一切充滿警惕。
一邊點頭謝謝對方的提醒,她一邊匆匆在腦内閱讀了一下智腦的彈出訊息,然後臉色變得嚴肅起來。
“怎麼了?”
海因茨話音剛落,自己也同樣看到了那條通知,太陽穴的血管開始不規律跳動。
“怎麼又是他……他一秒鐘都閑不住嗎?”
“我去處理。”
伊蓮娜端着盤子,伸手按了一下長官的肩膀,示意對方不用移動。
“隻是小型鬥毆,我來解決就行。”
然後她再一次向着朗和卡蘭颔首示意,快速地起身離開休息室,動作幹脆利落。
或許她正好可以借機冷靜一下自己的大腦,搞清楚那異常的感覺從何而來。
伴随着大門閉合的聲音,卡蘭側頭看向身邊的人類。
“她很敏銳。她在抗拒我。”
這份對話沒有避開Ignis的指揮官。如果他的伴侶将其視為可以信任的朋友,那麼他們遲早會談到相關話題。
朗深深地歎了口氣。
之前他相當猶豫,考慮要不要實話實說。但一次欺瞞會引發無盡的連鎖謊言,他無法一生都以虛假的故事來哄騙自己的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