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做出某個決定,黑發的男人看向自己的舊相識:“有件事情需要和你說明一下。我的伴侶身份比較……複雜。而且他的出生日期有點早。”
他在考慮如何措辭,才能不給這次來之不易的見面添一份過大的驚吓,導緻整句話要多委婉有多委婉。
“準确來說,是金晷新曆1915年。”
舊帝國沿用金晷曆,直到發生大災禍與分裂,才終止了這一紀年法。
舊曆1939年,首都星沙瓦勒解體,其上的居民連同法赫納一并墜入阿卡夏,從此帝國一分為二。
泛銀河共榮聯邦崛起後,開始采用截然不同的聯邦曆,作為和之前的明确區分。
海因茨的叉子铛地一聲搭在餐盤上。
“什麼?”
他的目光先是死死地盯着卡蘭,好像要從這名年輕人的身上看出什麼奇花異草,繼而又盯着自己的損友看,似乎在驗證這天方夜譚的内容意味着另一個惡作劇的開端。
“再耍我一次我會生氣。”
他警告自己不幹人事的朋友:“玩笑開太多遍會變得不好笑。”
“我看起來像個會相信這種故事的傻子嗎?”
索性将餐具推到一邊,海因茨抱着手臂,發出低聲的嗤笑。
“馬普茲科學院都不敢打青春永駐的廣告,你最好稍微編點像樣的東西來捉弄人。”
結果這并非玩笑。
因為怼完人的Ignis指揮官發現,他那永遠笑嘻嘻的朋友甚至不笑了,而是以一種謹慎的探查目光與他對視。
“我想,我不太會就這樣的事情說笑,海因茨。”
朗慢慢地說。
在談論正事時,他才會直呼同伴的名字。
“正如我所說,整件事的原因有點複雜,我之後或許會同你解釋具體的情況,因為目前我自己還有一些東西沒弄清。但我并未編造一些荒誕不經的故事。”
事實證明,笑容不僅會轉移,還會消失。
現在面對面坐着的兩人誰都沒有笑。
海因茨深深地看了自己的朋友一會,也看了卡蘭一會。
看得出他在重啟宕機的大腦。
那笃定且不屑一顧的表情逐漸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某種一言難盡的驚悚和震撼。
朗親眼目睹了崩潰的神色第二次浮現在Ignis的指揮官臉上。
這讓男人懷疑是不是話說得太過直接,以至于對方接受不能。
“不是,你……”
下一秒,海因茨掙紮着開口,像是在同自己做鬥争。
“你找了一位一百多歲的伴侶?!”
“你怎麼……你自己才不到四十歲!”
朗:“……”
在他的身邊,卡蘭沒忍住笑出聲。
曾經的帝王搖搖頭,仿佛實在沒有克制住發笑的沖動。就連活着的時候,都很少有事情能夠讓他這樣不加掩飾地露出笑容,而朗和朗的朋友做到了。
有短暫的一瞬,他仿佛感受到身為“人類”的那部分情感極短地甦醒過來,如同春日的流水,綿長又苦澀。
“你會覺得我們不合适嗎?”
他又一次理解了逗弄對方的樂趣,于是換上一種略帶憂傷的神情望着欲言又止的Ignis指揮官。
長長的睫毛垂落,遮掩去那些細小的愁緒。
海因茨的表情更加扭曲了。
道德、禮儀,和本能全都在發生激烈沖突。
“我尊重每一個人的個人選擇。”
綠色眼眸的指揮官最終擠出一句中規中矩的回答。
他放棄般地閉上了眼睛。
而匆匆離開休息室的副官在趕到訓練場時,剛好趕上突發事件的末尾。
有人上報了違規的鬥毆,并且不少士兵因此而流血,肇事者不服管教的程度足以令任何一名長官為之頭痛。
證據就是打完人的歹徒甚至沒想跑,而是以一種試圖撕碎對方的角度圍着趴在地上的對手緩慢踱步。
整個場地劃分為泾渭分明的兩側。
以安德烈為首的流氓群落,以及被揍得滿臉血的倒黴蛋連同其同伴。
畜生又或是野獸一樣的男人衣服領子開到胸口,紐扣也飛出去一顆,以一種似笑非笑的神情揉着手腕,活像某種熱身與警告。
“起來。”
那低沉的聲音裡帶着冷漠,和充滿攻擊性的肢體動作截然不同。
“再說一次,起來。”
“如果數到三之前,你沒有爬起來,我會将你的頭摁碎在牆上。”
這不是威脅,而是事實。
因為平靜地數完第三個數的男人,已經伸手扯住了對方的頭發,像拎着一隻狗那樣,拖着對方往前走。
兩側的人在為他讓路。
在大部分情況下,比起懷柔政策,人類會先一步臣服于畏懼。起碼在場的士兵已經學會了讓出前進的道路。
“安德烈·哈德森下士!”
伊蓮娜的聲音穿過整個訓練場。
女人的表情冰冷,在大步走過來時沒有一絲停頓。
“放開他。”
她毫不退讓地與野獸對視。
“我不會說第二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