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的怪誕沒有回頭,也沒有去看正悉悉索索緊急整理自己的男人。
“法赫納。”
卡蘭呼喚了一下自己的半身,狗狗艦如同地鼠那樣瞬間冒出來。
“哎嘿法赫納為你服務!”
星艦的心情相當好,顯然它和留在船上的D108具有重疊度極高的共同語言。他們擠在一起研究食譜,每次烘焙出帶着小狗或是小鴨子圖案的餅幹,D108都非常捧場地發出“喔!”的驚歎聲。
于是法赫納絞盡腦汁地尋找出了一堆它覺得可愛又輕松的電影,把自己的艦橋全息當投屏用,和從沒體驗過這一切的小獵犬熬夜看了一晚上。
現在D108裹着毯子睡得昏天黑地,而精力充沛的星艦忍不住邊揮動機械臂邊小小聲地哼歌。
雖然不明白和自己斷聯一整夜的主導者,在大清早呼喊自己是為了什麼,但這毫不影響專業素養極高的法赫納随叫随到。
卡蘭沒有張嘴,也沒有發出聲音。
他和自己的半身在腦海中交流。
“我有點事需要你去做。”
狗狗艦瞬間嚴肅起來。
他知道這種語氣。自己的主導者在做出什麼重大決定時,就會以一種深思熟慮的态度開口。曾經的帝王态度很溫和,但也很執拗,一旦敲定了任何事情,很難因為外界的壓力而改變。
最開始那些大臣們和監判院試圖拿捏着看起來毫無背景的新型人類,但很快他們發現自己看走了眼。
新繼位的年輕皇帝沒那麼好說話。
“交給我吧。”
法赫納低聲保證。
“你想吃掉科學院,還是想吞沒所有污染物,值得信賴的法赫納會成為最佳幫手!”
卡蘭沒什麼表情。
“我想讓你把上次的學習資料,再發我一份。”
他之前費了很大的功夫,才把那些烏七八糟的東西壓進意識的深處,給一群嗷嗷叫喊的嘴巴當飼料。
他所存儲的東西太多,如果放任這些玩意兒同時存在,會輕易地壓垮自己的意識,隻能定期清緩存。
現在想要重新把深埋的部分翻攪上來有點麻煩,會驚動太多沉睡中的碎片。
“就是讓你斷網一天的那份學習資料。”
法赫納:“???”
無所不能的星艦沒吭聲,在這一刻,它将自己所有的光屏都刷滿了巨大問号。
而對于Ignis的駐軍基地來說,這注定是一個人心浮動的早上。
朗在換好衣服後,整個人還沒從尴尬裡緩過神來。他有點回避自己伴侶的目光,但身體又總忍不住和對方貼近,這令人類在矛盾的陷阱中愈發掙紮。
相比之下,海因茨和伊蓮娜的狀态更糟糕一點。
前者在問訊室裡消耗了大半個晚上,最終在臨近淩晨的時候,安排安德烈先去一旁的小房間睡覺,第二天再給出最終決定。
而伊蓮娜則是躺在自己的屋子裡,以一種盯着天花闆看的姿态徹夜未眠。在天光微亮的時分,她從床上起身,換上了許久沒再觸碰過的訓練服,直奔校場。
等到朗帶着伴侶與海因茨會合,女性副官已經在訓練場裡滾過好幾輪。
“下一個。”
卸掉了槍支配重,女人穿着貼身的戰術背心,扣在腿上的武裝帶上綁緊了唯一的一把匕首,汗水沿着臉頰流淌。
“上來。”
“那位副官在搞車輪戰”的消息讓大清早的訓練場人頭攢動。
最開始大多數Ignis的在役人員抱着看熱鬧的心态觀戰,頭一天的鬧劇所有人都聽了個大概,對于這樣的舉動嗤之以鼻。
然後以輕蔑心态上前挑戰的士兵,被連續摔出去三個。
在扔掉厚重筆挺的外套後,女人身上的每一塊肌肉都繃緊拉伸到極限,在格鬥時展現出難以預料的心狠手辣。
女性的生理構造決定了,當她們對戰同等或是更大體型的經過訓練的男性時,力量方面會稍顯吃虧,于是速度和打擊的精準度便顯得至關重要。
伊蓮娜的膝蓋抵着挑戰者的喉管,幾乎徹底碾碎對方的脖子。
在那一臉不服氣的隊員終于擡手示意認輸後,她緩慢地松開了壓制,注視着瘋狂咯咯喘氣的一方。
“下去。”
海因茨盯着那景象看了一會,沉默着沒出聲。
他很久不曾看見伊蓮娜露出這樣無所保留的兇狠神态。仿佛在成為他的副官之後,對方便學會了收斂那些不管不顧的野蠻,也收斂了所有可能為自己的長官帶來麻煩的瘋勁,面容平靜地周旋在首都星的各種應酬之間,為他處理那些源源不斷的掃尾工作。
隻有在結束既定的工作後,對方才會泡在訓練艙、校場,和射擊室内。
但實際上,他的副官之前有着相當漂亮的戰鬥履曆,而非後勤服務經驗。他沒有問過伊蓮娜是更喜歡戰場,還是那些瑣碎的行政工作。
“去問她。”
在前一個夜晚的談話即将結束時,棕色眼睛的野狗突然再一次開口。
“我沒心情攪合你們的友誼,但女人不需要馴養,也不需要黃金的鳥籠。替他人安排好一生劇情的做法自大惡心到令人發笑。”
“你可以庇護她一段時間,但漫無盡頭的庇護終究會成為延遲發作的毒藥。”
離開問訊室時,Ignis的晨曦正穿破漫長的夜色,将第一縷日光投灑在大地上。
當他走入訓練場,他看見自己的副官站在明亮的光線裡,滿身泥濘的汗水,一腳将第三位挑戰者踹下台。她在靴子的底部擦幹淨抽出的匕首,重新塞回綁在武裝帶上的鞘中。
海因茨注視着這樣的畫面,沒有移動。
他已然知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