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願意帶他走,那就趁着現在愛看多看。内網的系統是無法阻止小情侶貼貼的!”
有時候卡蘭拿不準自己的星艦是牽線搭橋專家,還是氣氛毀滅能手。
他面帶微笑地将表情壓回去。
“謝謝你,法赫納。”
于是模拟戰的第四個夜晚,Ignis駐軍一方迎來了兩位不速之客。
準備登出但是被絆住的男人真的揣了兩枚罐頭。
一枚蜜瓜罐頭,一枚牛肉罐頭。
白日裡交火的時候海因茨沒在對面找到熟悉的身影,雖然也沒多少時間給他找人。
坦克的炮火直接炸得戰壕塌了個大缺口,連鐵絲網都一并掉下來。
頭天對伊蓮娜做出“你好野”的贊美的士兵破口大罵,把身邊鑽出去一半并且不幸受傷的同伴扒拉回來:“老子要把他們的腦袋挂在旗杆上!這群***的德國佬!”
劇烈的震蕩讓所有人的聽力都暫時失去作用,隻剩下高頻的靜電音鳴響。
朗擡手擦了一下臉頰,摸到左耳流出的血。
男人扯了差點被掀飛的海因茨一把,依靠轟擊的密集程度估算着對面的火力和人數。
“強行沖線。”
他說。
“把目标往前推五十公裡。”
于是槍聲響到深夜。
每一次炮彈砸落都伴随着大地的隆隆震動,好在系統總算做了個人,沒額外給他們上轟炸機,也于黎明前空出幾個小時下休息時間。
安德烈靜悄悄地鑽過封鎖區和交火隔離帶,一眼看見他那幹淨到仿佛會打理自己皮毛的長官,正灰頭土臉地坐在台階上擦鼻血。
左側的金發燒焦了一點,血迹順着對方的下颌滴到地面上。看得出Ignis的指揮官努力試圖止住這擾人的情況,但捏了半天也不見效果。
當對方站起來煩躁地踱步時,腳步也帶着輕微的一瘸一拐。
“别動。”
鬼一樣的男人突然蹿出來,吓了Ignis的指揮官一跳。
海因茨張口訓斥前,有力手指輕輕地按壓住他的鼻翼兩側,同時另一隻手帶着他的身體略作前傾。
“不要劇烈運動,也别走來走去。”
等到流血止住,安德烈毫不在意地往自己身上擦擦手,蹭掉那些沾染的血迹,然後又從懷裡變戲法一樣地掏出兩個小鐵罐和一柄小刀。
“吃罐頭嗎,長官?”
海因茨盯着他看了一會,看得男人莫名其妙。
最後Ignis的指揮官在他身邊坐下來,認真地研究了一下鐵罐上的圖案。
“我要……蜜瓜的。”
鼻腔與喉嚨相連,嗓子深處依舊泛着濃厚的血腥味,導緻這句話說得模模糊糊。
安德烈沒再多說,開始用刀翹罐頭的底。
他那一闆一眼的長官意外地沒有選擇牛肉,或許意味着海因茨本人更偏愛發甜的食物。
累過頭的指揮官慢慢地吃掉兩塊糖漬水果後,便舉着叉蜜瓜的小刀再也沒動過。
就好像一台機器突然斷了電似的。
按照模拟戰時間來算,海因茨也整整三天多沒閉眼,而這是第四個晚上。白日裡他們頂着交戰推地圖,晚上帶着傷痛不得安歇。
人在困到極點、累到極點的時候真的會發瘋,連眼睛都是赤紅的。金發的指揮官沒有發瘋,因為對方毫無征兆地略過這一步驟,直接跳入宕機環節。
男人因為突然一沉的重量怔愣一會,才從對方的手裡謹慎小心地取下那把刀。
他想了想,沒有立刻離去,而是坐在敵對陣營的台階上,就着還剩一半的罐頭吃了起來。
他那名種貓一樣的長官,毫無戒備地裹着髒兮兮的大衣,靠在他的身上安靜地睡着了。
吃掉最後一口食物,安德烈并未移動。
他将小刀和另一枚罐頭揣進海因茨的口袋,然後什麼也沒想地望着天空沉默了一會。
“所以你在觀察嗎?”
輕輕響起的聲音吓了朗一跳,好像這個晚上每一次意外的來訪都伴随着同樣的驚吓。
但随着一雙手臂從身後抱住他,那具僵硬的身體放松下來。
“卡蘭?”
翕動着嘴唇做出無聲詢問,朗回過頭去,看見了自己幽靈般的戀人。
踏着夜色而來的白色怪誕仿佛一個荒謬的夢境,任何與現實相連的畫面都無法記錄下那輪廓模糊的身影,就連來時的小徑都融化成月光的顔色。
卡蘭沒有僞裝,隻是稍稍地偏了下頭,打量着同樣髒得像是在泥地裡滾了三天的同伴。
這樣的對比令朗的耳朵發燙。
“我身上髒。”
他急忙出聲制止,試圖從那個輕盈的懷抱裡掙脫出來。
“走吧。”星艦的主導者笑一笑,沒有放開對方的手。
“别一直站在這裡,陪我走走。”
“那位安德烈此刻并無惡意——初次見面的時候,我在他身上感受到過于強烈的敵對情緒,也讀到了一些很有趣的東西。但是眼下的他對海因茨而言,隻是一個臨時性的、互相依靠的同伴。”
“他目前沒打算偷貓。”
朗:“???”
黑發的男人緩緩打出三個問号。
偷貓是什麼東西。
“人類是很神奇的生物。”卡蘭牽着他往前走,好像要走進夜色的深處中。
每一步經過的地方,那些場景都在融化,仿佛劣拙的畫布上色彩逐漸滴落,原本嚴絲合縫的虛假世界被不可抗的恐怖力量掀開一角。
所有事物變得離奇又虛幻,如同掉進水面,掉進暧昧不清的夢中,這樣的bug朗從來不曾在内網中見識過。
“他們無意識地在沙漠中埋下一顆種子,并且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這樣的事情。有些種子因幹涸而枯萎,另一些則艱難地生長——它們在等一場雨,或者是從綠洲的泉眼間汲來的一壺水。”
卡蘭的聲音非常柔和,正如他和伴侶交握在一起的手指。
“我覺得做出這種行為的人類,非常非常的……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