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是否可以直接觸碰?”
男人的話音還未完全落下,巨大的人造子宮便裂開一道細細的縫,以緩慢推行蠕動的形式,将進入成熟期的異物排出。
取代培養槽的是一雙本能伸出的手臂,幾乎是缺乏考量般地接住那柔軟的一灘。
除了連接脊柱的管線和長長的人工臍帶,它與正常生産的人類嬰兒無異。
被液體和黏膜包裹,帶着可怕的溫熱。
捧着它的男人看起來全身僵硬。
他愣愣地站在原地,維持着不變的姿态,像是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
直到一旁的研究員以粗暴的手法開始清理那團血肉口鼻處以及喉嚨中的粘液,他才從逐漸回過神。
那些人做完簡單的處理之後,似乎猶豫了一下,以一種試探性的姿勢将它再一次遞過來。
男人有些怔然地接過。
他摸一摸那皺皺巴巴的皮膚,又軟又熱。在此之前嬰兒的臉頰被憋得發紫,以至于隔了很久,才在他的手臂間發出一聲細弱的啼哭。
在它努力哭泣的瞬間,亞曆克斯·馬普茲的後背靠上研究室的牆壁。
他的四肢不聽使喚,整個人緩慢地滑坐下去,懷裡抱着這宇宙間的第一位完全經由人造子宮培養孕育的新型人類。
不知道什麼時候,嬰兒因為握持反射,而緊緊地握住了他的一根手指。
“要進行編号标記嗎?”
一旁的記錄員問。
男人僵直的眼神機械性地望過去。
“不。”
他說。
農場主在這一瞬間難得被搞糊塗了。
能夠理解,畢竟太過年輕的人類還遠做不到鐵石心腸。或許在見過足夠多的屠宰場的景象後,每一個人都會深刻地認識到山羊與人的區别,但那需要時間。
身後是格魯薩财團、成功壟斷了新型深空探索領域的男人還從未經曆過類似的場景,所以一次微不足道的錯誤情有可原。
這不是該釘死在祭壇上的山羊,這是一個人類的嬰孩,一個本該受父親所愛的以撒。
他将那虛弱的生命以一種庇護的姿态抱在懷中。
“不需要編号。”
亞曆克斯·馬普茲抱着由自己親手創造的孩子,拒絕了所有伸過來的手。
“它……他會有一個名字。”
男人逐漸恢複力氣,最終面無表情地慢慢站起身。過程中他腳底滑了一下,動作卻顯得小心而謹慎。
“一個很好的、光輝而明亮的名字。”
“你的名字是什麼?”
毫無帶孩子經驗的Ignis指揮官焦頭爛額。
他的手裡提着一隻不會說通用語、隻知道哇哇大哭的小崽子,目光所及之處根本看不見任何疑似孩子父母的人。
得不到回答的海因茨站起身,直接把小孩往胳膊下一夾,快速向着附近的庇護點跑去。
在他的頭頂,燃燒的落體劃過天空,向着四方墜下。
它們攜帶火焰和高溫而來,如同一場白日裡的流星雨。那是軌道環的殘骸。
大量潮汐傾瀉在屏障之上,分解速度遠高于環的修複速度。
還有一些污染已經突破大氣層、降落于地表,開始快速侵蝕所遇到的一切有機生命體。
哈默拉的武裝部隊行動得很快,他們試圖以龐大的能量徹底炸塌豁開口的通路,以暴制暴将坍塌的裂隙整個堵死。
這是正确的思路。
但前提是這樣的缺口隻有一處而非兩處。
碎裂的通道就像決堤的河岸,堵上一處,另一處就随即垮塌。
它們彼此間産生疊震,互相牽連,互相影響。
整片宇宙區域的熵值在快速攀升。
單純的潮汐爆發和裂隙坍塌是截然不同的兩個概念。
第五軍可以連續十七次将具有實體的異種擊退出人類的宜居星域,但是三條裂隙的疊震直接令卡姆蘭化作廢墟。
數量龐大的黑金以難以想象的速度燃燒,三十分鐘燒掉了聯邦一整個大型軍事基地一年消耗量的總和。
對艦隊群矩陣擊碎一顆星球隻需要三次錨定攻擊,但吞食一切的裂隙将它拖長成一場拉鋸戰。軌道環在破碎,淅淅瀝瀝的解體碎塊向着大氣層墜落。
已經成型的異種群落開始到處亂竄。
有一些直接被吐出來,不知道是不是裂隙連通到其它地方,進行了調貨操作。
它們在太空中的行動更加迅速,不再受到重力的制約,鱿魚般蹿來蹿去,紛紛降落在防禦壁的光膜上,分泌出黑色侵蝕性的污染物。還有一些越過阻攔,快速啃食着環本身。
在矩陣暫時熄火、等待新一輪蓄能時,金烏終于沖出近地軌道。
有那麼一瞬間,處于攻擊狀态的阿爾法艦隊連同那些中型艦幾乎調轉頭來,準備向着這莫名闖入的陌生機體集火,但下一刻它們又硬生生勒停了動作,不再分給對方眼神。
“所以真的是他。”
朗的心情相當複雜。
“隻有他在礦星137見過金烏。”
他那傻乎乎的老朋友還想着找自己的士兵,結果根本就是在莊家的眼皮子底下開出了一把皇家同花順。逃走的下士不是什麼觀賞魚,而是一條巨齒鲨。
至于對海因茨而言這一切屬于傻人有傻福,還是悶聲踩大雷,目前暫時還看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