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于給自己安排位置的朗已經火速頂上了碎裂軌道環處的缺口，旁邊拼命堵破洞的中型艦整隻船都在冒問号，以外部頻道火速發來賀電：“你是哪個單位的？你誰？”

男人沒有立刻回答，他把一堆小山一樣高的異種從屏障上鏟下去，将那些移動奇快的東西全部碾碎成黑色的汁液。

浮動流淌的污染源本能地繞開打上标記的玩意兒，它們不喜歡金烏，更不喜歡金烏裡面帶着私人标識的家夥——總感覺那活蹦亂跳的美味食物從頭到尾都被舔舐過，散發出要命的威脅感。

“修複軌道環。”

朗最終回複了中型艦的通訊：“盡快修補屏障，我會守在附近。”

第一批投入戰鬥的十艘阿爾法戰艦折損近小半，這是相當可怕的數據，同帝國或是聯邦交火都未必能有如此高的消耗率。

以人類作為對手，對方會同樣考慮能耗以及死亡人數，所有的彈藥儲備都有上限。但裂隙不一樣，隻是存在于那裡，就會有源源不斷的潮汐湧出，而潮汐接觸到的一切又會化作新的污染源。

一方被按入無休止消耗的泥沼，而另一方則越打越多。

黑市星球的武裝部隊在用人數拖時間，裂變打擊武器和等離子武器死死地将潮阻擊在軌道環之外，仿佛環是那道最後的底線。

能夠輕易夷平一整個平原地貌的死亡射線将異種群和黑潮燒盡，但下一秒就會有更多的撲上來。

在戰鬥開始後的第五十分鐘，第二批大型飛船沒有投入太空，它們以最快的速度調轉方向，向地面而去，毫不猶豫。

“它們圍護在中心的是空間跳躍指揮船。”

金烏整個機身被濺得看不出來顔色，它閃擊在艦隊群之間，兩台核心動力爐配合上高能激光武器和核子武器，以打配合的形式撕下纏繞住戰艦的巨型異種，幫助哈默拉的武裝部隊将防線往遠離環和地表的方向推。

“蘇萊曼做出了撤離的指令，他準備送一部分避難點的居民先行離開……太少了，就算所有飛船同時啟航，活下來的也隻有幾百萬人，這還是在進行空間跳躍時不被激增的熵場所影響的理想情況。”

破碎的環有十幾處，幾乎全懸挂于阿拉穆特的上空。

它們掉落簌簌的碎片，遠看就像一些白色的牆皮，但是當那些碎片劃過大氣層、靠近目擊者，便展現出令人驚駭的實際大小。即便如此那搖搖欲墜的防禦壁也依然在發揮着應有的效力，始終将戰場攔截在近地軌道外。

大量中型艦在維護軌道環，朗靠着金烏的高機動性卡死了蔓延的污染源，又逐一将啃食防禦壁的異種群燒幹淨，機甲的翅翼切碎太多污染物，粘膩的液體覆蓋了所有猩紅的擾流紋。

“我在努力。”

狗狗艦哇哇叫：“我在堵洞，給我點時間。炸塌裂隙的人是想毀了整個哈默拉嗎？！卡蘭？卡蘭你幹什——？！”

尖銳的電流音充斥着整個頻道，随即轉化成無窮無盡的細小低語聲，令聽到它的人類像是腦子裡被鋼刀翻攪一遍。

而法赫納迅速切斷了和朗的通訊。

因為它快要沒力氣再兩頭兼顧了。

——祂已完全甦醒過來。

像是被喋喋不休的爆炸和持續的震動所煩擾，與世無争的空洞之物終于感受到了厭煩，原本吞吃着意識碎片和潮汐的部分延着裂隙向外爬去。

祂的動作很慢，卻沒有停歇，短暫的人類意識所加諸于身上的枷鎖盡數碎裂。

祂不想睜開“眼睛”看一看這世界，但人類一次又一次地攪擾着裂隙，強迫祂投來毫無興趣的遙遙一瞥。

大量堆疊的碎片迅速湮滅。

或許祂曾擁有過無關緊要的“人格”，就像轉瞬即逝的細小泡沫。

一瞬間法赫納忍不住發出尖銳爆鳴，同時快速捏出一個安全屋把D108扔裡面。

“完蛋了完蛋了……會被看見！會被看見的……擋住，對！趕快擋住！”

血肉瘤子消失不見，被強行壓回艦身中，鋼鐵的巨獸第一次顯現出完整形态。

星艦徹底脫離之前蟄伏的維度，花費掉需要漫長時間才能補充回來的巨大能量，強行降臨在軌道環和坍塌的裂隙之間，也把所有處于攻擊狀态的艦隊都攔截在外。

在此之前封堵裂隙已經消磨了它太多的血肉，但依然遠遠不夠閉合坍塌的通路。

戰鬥開始時它為了節省能量、避免引發不必要的目擊污染，而不願以僞裝的姿态降臨，但眼下卻不得不這麼做。

星艦于哈默拉的地表投射下龐大的陰影，連恒星的光輝都被完全遮蔽。

法赫納的另一側，呈現出人類不應該直視的景象。

和人類定義下的“卡蘭”無關，祂的肢體仿佛細長的線蟲，密密麻麻地吸附住無法閉合的裂隙，每一根觸肢都彎曲成超環面的姿态，互相交錯。

遊走時祂的身軀不再呈現出連貫狀态，時而消失時而湧現，時間和空間以一種錯序的形式被壓縮，像是冥河水母飄動的環帶。宇宙的塵埃停止流動，它們被鎖死在默劇箱中，成為僵直的小玩偶。

每一粒碎屑都是一簇閃閃的亮光，産生于爆炸，或是産生于光線的折射，就像百萬年前被滴落的樹脂所包裹的蚊蟲，從此凝固在那個角度。

“讓……他們撤……離……！”

通訊重新連通的瞬間，法赫納的聲音在頻道裡顯得斷斷續續。

它提醒朗：“讓哈默拉……撤……别看……别靠近！”

祂在吞食。

和曾經溫和地扯出地表之下的異種不同，這是阿卡夏同源者真正的進食情形。祂緩慢地遊動在宇宙間，收割那些流淌而出的潮汐，如同收割蜜液。

所有被吞下的潮汐和污染源以回流的方式進入祂的身體，湧向阿卡夏的深腔，再以純粹的能量的形式，完成維度的轉換。

更多無形的部分緊緊地咬住坍塌的通路，漫無目的地撕扯着虛無的裂口，像是要連這部分都一并吃盡。

在人類看不到的那側，法赫納近一半的身體纏絞住自己的主導者，想要将對方扯開。

祂已經吃光了一條裂隙，憑借吞食的本能開始逆向分解連通向阿卡夏的全新的部分。

金烏差不多直接撞上核心的阿爾法戰艦，過快的沖刺速度幾乎令它刹不住閘。

“安德烈·哈德森！”

朗整個人牢牢卡死在對方的指揮塔前，黑色機甲鋼鐵的手臂鉗制住處于前進狀态的飛船，核心動力爐的引擎運轉到最大，将整艘船往後推。

他沒有喊對方的另一個名字。

他在切入戰艦系統的頻道裡，喊出了那位Ignis駐軍下士的姓名。

“不能再前進了！我的伴侶和星艦正在封閉裂隙！”

“退回去！退回軌道環範圍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