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爾曼家的現任家主慢慢地笑起來,他的綠眼睛同海因茨的不太一樣。
不是一眼望到底的坦誠神色,而是溫柔又平靜的深潭。
“當我能夠豢養一隻野獸、去咬斷敵人的喉嚨時,我還有什麼必要選擇轉身逃走呢。”
“所有資本家都是投機者,不會錯失任何一個咬下利益的機會,我們的血管裡流着偏執且瘋狂的賭性。”
“做生意總有盈利和虧本,而我希望我的付出能夠赢得同等價值的回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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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整完航路的男人借由被法赫納挖開的内網牆角,正在快速浏覽宇宙樹系統裡的新聞,從那些大段大段的廢話中找自己想要的訊息。
卡蘭看上去有點犯困,靠在他的身上半閉着眼眸。
于是朗的一隻手臂将對方抱過來,塞進自己的懷裡,一邊同伴侶貼貼一邊繼續篩選。
他很喜歡将對方變得同樣暖洋洋的。
“比想象中的更快。”
白色的長發在男人的手指間繞了好幾道,好脾氣的星艦主導者沒有制止這無禮又親密的舉動。
朗的視線并未收回,手玩着對方的頭發是一回事,眼睛盯着大段的文字看是另一回事。
“邊境線要亂了,帝國開始宣稱實行戰時糧食配給政策,同時針對大量核心星球宣布戒嚴。”
“科學院和格魯薩财團還是比沙瑪努有腦子一點,長長的絞索套了對方幾十年才開始收緊。”
前任皇帝毫不客氣地點評。
獲得了許可之後的白山羊會悄悄地将手貼着對方的胸口,然後快速把頭埋進對方的頸窩處。
他确實非常喜歡。
“不會是小事,這将發展成一場自下而上的大動蕩。”
男人的語氣非常嚴肅,完全沒注意到那些悉悉索索的小動作。
“但聯邦沒有反應過來,這比他們所預料的早太多發生——本該聞風而動大量集結的第三軍和第四軍還在執行深空任務,圍繞着新的裂隙建設駐軍基地,隔着約五個月的航行路程。”
“如果帝國的火燒得足夠猛,很有可能會繞過邊境線,燒到聯邦這邊來。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邊境緩沖帶将迎來大量的居民湧入。”
“猜猜看,這次動蕩的影響能達到什麼程度。”
卡蘭側過頭掃一眼那光屏,身體在看不見的角落中緩慢舒展盤踞。
“不好說。”
人類蹙眉,像是在做什麼艱難的評估。
“這取決于反叛軍的規模……”
“我賭它會讓帝國解體。”
靜靜地笑着,星艦的主導者沒有移動。他的一隻手慢慢牽住伴侶的左手,就那樣握在一起。
“看一看帝國近三年來同聯邦的貿易數據。”
“投資者看金錢的流動,你看軍隊的調動,而我會去看一看帝國真正的命脈走向。每個人的判斷方式都不盡相同,但不影響得出最終的結論。”
“每年有大約百矩的星核能源并将近兩萬矩的普通品質能源石流入聯邦,這幾乎是帝國外貿收入的主要來源,這樣的體量足夠聯邦養出一整支艦隊。沙瑪努一系的外彙儲備近四分之三來自于能源販賣。”
已經看見結局的一方緩緩搖頭。
“聰明人會忽悠傻子去挖坑,科學院自己在做裂隙相關的研究,但遠未将所有重心全部投入其中。他們沒把人當作人,倒是把糧食當作了糧食,也規劃出了足夠的輕工業與重工業功能性星球。”
關系是真的很差。
卡蘭在評價那位曾經的、名義上的弟弟時,毫不客氣地給對方扣上了一個傻蛋的标簽,這對于言行遵循着禮儀的前任帝王來說,幾乎算得上是最過激的話語了。
朗非常想笑,他輕輕地捧着對方的臉頰親一親,還要做出一本正經的贊同姿态。
“我想,陛下總是正确的。”
人類的一項技能是忍笑。
尤其在搞這種面無表情的角色扮演時,普通人很難不笑場。
而卡蘭高興起來,一根透明的小觸肢像尾巴那樣輕輕搖擺一下,雖然很快便被矜持的一方縮回去,但還是沒躲過男人敏銳的目光。
“其實目前看上去,科學院連着它背後的格魯薩财團目光還不錯,起碼他們的着眼點遠比沙瑪努一派更為深遠。”
“我知道,接下來你就要說‘但是’了。”
大概是被星艦傳染了一點相關屬性,朗現在也學會了無縫銜接地撈起話題,金棕色的眼睛溫柔地垂落,手指悄悄抓住那根溜回衣服下面的小觸肢,粗糙的指腹緩慢摸一摸。
“沒什麼但是,隻不過他們同樣無法長久。”
那些輕快的神情漸漸消散,雪白的人形直起身體。
祂長久以來沒有什麼動靜的本體在裂隙的深處翻了個身,斷裂的部分遲遲不曾愈合,成百上千的眼睛悄然睜開,向人世間投去瞬息一瞥。
卡蘭的手指隔空點在光屏上,所有的屏幕開始流淌下無窮的亂碼,以快到難以想象的速度刷新。
它們最終長久地停留在一份新聞報道頁面上。
背景影像是化作廢墟的卡姆蘭邊防線,那裡曾是繁華之鄉,現在僅餘建築的殘骸遍布大地。
“因為他們從一開始就走錯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