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法赫納……”
勞倫斯在踏上停機坪地面的瞬間,俯下身去,摸了摸那堅實的船體。
他的表情有些感慨,有些黯然。
“您見過它。”
閱讀到那樣的情緒,卡蘭側過頭,看了一眼年邁的軍團長。
“他跟你說過吧,我的故鄉。”
勞倫斯沒有站起身,他的手掌仍舊貼着厚重的合金,輕微哼了一聲。
“藏不住話的家夥。”
朗難得因為不好意思而摸了摸鼻子。
“抱歉,下次不會了。”
“沒什麼關系,反正也不是值得保守的秘密,我的同僚都清楚那些事情。”
低聲歎着氣,勞倫斯緩慢直起腰:“不過他也有不知道的東西。五歲之前,我住在安西,後來才跟随家人移居塔斯曼殖民星。”
加利多尼亞,安西,以及海德曼——從舊帝國時代到聯邦與帝國分裂的如今,它們是人類宜居星域最大的糧食主産區和種植星球。
“武裝勢力占據安西的時候,我還生活在那裡。自稱革命軍的一方劫掠席卷了小半個星系,不僅把守着安西不願退去,還使用激光武器将部分封存着舊地文明的數據庫連續摧毀殆盡,整個平民區全部淪為靶子。”①
“然後法赫納降臨了。”
曾經的孩子長大成人,成為了聯邦的軍團長,然後又步入遲遲老矣的暮年。
他白發蒼蒼,伸手去摸一摸那個百年前的幻影,眼睛中帶着短暫的光彩。
“我看見劃過天際的炮火如流星般傾瀉而下,在大地上焚燒出紅色的河流,那是我一生也不會忘記的景象。”
“它真的……非常、非常的美麗。”
“沒錯,我很美麗!”
突如其來的一嗓子吓了除卡蘭外的所有人一跳。
勞倫斯差點從地上蹦起來。
幾條機械臂毫不客氣地伸到他面前,熱情地同老頭子握一握手。
“嘿嘿,抱歉呀,我沒有關于你的記憶。”
快樂的狗狗艦說,它的荷魯斯之眼上下打量着新乘客。
“但是你還記得法赫納。”
“宇宙間還有人記得我們,我喜歡這種感覺。”
前前任軍團長看起來像是懵了,下意識地轉頭望向卡蘭。
對方隻是笑着搖搖頭。
“抱歉,我的星艦很喜歡人類,偶爾會熱情過頭。”
“你說喜歡——”
“它……具有獨立的自我意識嗎?”
愣愣地追問一句,然後反應過來這大概屬于軍事機密,勞倫斯難得露出一點尴尬的神情。
“法赫納有着完整的人格,和相當明确的自我意識。”
卡蘭溫和地回答了疑問,帶着所有人往前走。
“至于原因,現在不是恰當的解釋時機。不過它的行為并非同調者思維的投射,而是有着自己的喜好和偏愛。”
“還記得我們的人不多了,如果可以請多和它聊聊吧,它會非常開心。”
受到文化沖擊的勞倫斯看起來有點恍惚,不知道是親自登上法赫納比較震撼,還是法赫納是活的比較震撼。
在沉默期間,星艦已經推着他往前走了很長一段,同時叭叭叭個不停。
“你喜歡什麼樣的菜系?法赫納會上百種烹饪手法,有忌口嗎?蔬菜還是肉類?可以再多說說你的過去嗎,關于英勇美麗的法赫納大展神威的部分,我喜歡聽人誇獎我嘿嘿嘿……”
“我感受到一點非常複雜的情緒。”
落後一步的卡蘭小聲地同朗咬耳朵。
“不是很理解。”
男人在憋笑。
“舊地有一句話——足夠遠的距離才會産生美。”
“我想長官他正處于濾鏡破碎的階段。”
他忍不住去牽對方的手,搞得像偷偷摸摸談戀愛、擔心被家長發現那樣。
“他将法赫納給神聖化了,畢竟是太過久遠的幼時記憶。經常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人類總是會根據自己的臆想添加一層又一層的濾鏡,到最後發現自己愛着的隻是一個虛無缥缈的幻影。”
“所以直面法赫納真正的性格,他會有點宕機。”
“我知道。”
星艦的主導者想了想,很認真地回答。
“我學習過。他們認為感情也是如此,每個人所向往的都隻是自己腦海中的形象,而非真實的對方。”
“一旦那層美化的裝飾被撕去,失望的情緒便會随之而來——雖然我沒在他的身上讀到失望,他隻是有點震驚——你偶爾也會産生類似的想法嗎?”
送命題雖遲但到。
“絕對沒有!”
男人的語調铿锵有力。
朗瞬間拽着自己的伴侶遠遠落在後方,将勞倫斯一個人丢給叽叽喳喳的星艦。
他選擇和卡蘭說一會悄悄話。
“無論你是何種樣子、何種情形,我都一如既往地喜歡着你。”
“不要對我說謊。”
淺色的眼睛靜靜看過來,一眨不眨。
就在人類想要高呼冤屈時,卡蘭笑了。
“确實一直都很喜歡,但是有最最喜歡的部分吧?喜愛也會有側重點,當我用帝王的身份壓制你時,你的心髒跳動得尤其快,聲音大到隔着血肉我也能聽得清清楚楚。這是你小小的特殊偏好嗎?”
輕盈的話語貼着對方的耳畔。
“就像你一直想要親手去摘我的襯衫夾那樣——想不想試試将它咬開?下次可以給你一個機會。”
猝不及防彈射起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