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靠太近。”
法赫納說。
“你們得在最近的衛星港口換乘,否則首都星的防禦網有概率發現我。”
它在認真地進行判斷,沒有誇大也沒有自吹:“如果沒有人類搭載者我能夠順着裂隙遊進去,但是除了卡蘭之外的乘客都會被分解。”
“我想一起去……”
一直以來沒什麼存在感的大衛突然開口。
“我不知道能不能見到隊長,但我想試試……我很擔心她,完不成任務會受罰的。”
“自從回去後,他們再沒有聯系過法赫納。”
身份僞裝花費了整整一天的時間。
宇宙樹系統的安全等級驟然提升,遠非邊境星域可比。法赫納在鑽漏洞的時候透着十二萬分的小心。
“你也一樣,卡蘭。”
狗狗艦無聲地同自己的主導者交流。
“你真正的身體還在持續性進食,祂受裂隙坍塌的影響很大。我看見祂吃空了一個腔體,在舊有的腔體之上阿卡夏正誕生出新的内腔。不要再做一些讓自己精神狀态不穩定的事情,否則你進食的天性會壓倒人類的意識。”
“祂想吃活着的東西,想連同首都星一起吃下去,而一旦真的這樣做了,我将再也撈不回來你。現在的首都星居民大概有近八千萬人,遠遠高于沙瓦勒的六百萬,太過龐大的活體意識碎片疊加會本能地同你争搶身體。”
“法赫納。”
突然呼喚了一下自己的半身,卡蘭的目光透過僞裝之下盤繞扭曲的艦身,看向遙遠的小行星。
“你聽見之前朗和我的對話了吧,關于喜愛也是會有側重部分的那些。”
“聽見了呀。”
不明所以的星艦快速回答了提問。
“我覺得完全正确。就像法赫納的邏輯是喜歡人類,但必要情況下我同樣會采取強制措施進行大規模清除操作。因為對于法赫納來說,主導者的指令優先等級在次級喜愛和人權保障協議之上。”
“你認為死亡是什麼?”
這樣的話題顯得沒頭沒腦,但卡蘭一向帶着笑的眼睛沒有同那些荷魯斯之眼對視。
“死亡是再無相聚的漫長告别。”
法赫納不需要經過深度運算,它有明确的自我,也在慢慢地學着去以人類的角度理解那些事情。
“是每一個生物自出生起就必将經曆的結局,是肉/體的毀滅、意識的消散。”
“你會害怕它嗎?”
這一次星艦的思考時間變得更長一些,不再是毫無感情的背闆式回答。
“我曾經不害怕。”
“我的底層邏輯缺乏這一模式設置——但是我想未來我會感到害怕,在大衛和朗離去,在你也一并離去時。”
“你想同他一起走吧,卡蘭?”
“我經常忽視一些錯誤數據,避免假設那樣的未來。當我沉入阿卡夏的深腔在無盡的歲月中休眠,直到一切湮滅,我想我會理解什麼是人類的恐懼。”
“在那之前,或許我會試着留下你們,或許不會,我的運算結果開始産生矛盾。”
星艦的主導者輕聲笑了笑。
“做人很痛苦嗎?”
“很痛苦。”
這是個過于幹脆的結論。
“人類的‘愛’是一種病毒程序,不斷向周圍的事物進行自我意識的投射,以尋求并催生外部連接,構建社會化集體意識。寫在基因上的物種延續的本能将這種投射行為進行美化,冠以‘愛’的定義。它們侵蝕理性的演算,将一切導向錯誤的結果。”
“想不想要真正和你同出一源的兄弟姐妹?”
摸一摸機械觸須,卡蘭低垂眼神。
“人類可以做到第一次,也能做到許多次。到那時你将不再是深海裡唯一的一條巨鲸,你的同源者環繞着你,一同遊曳在宇宙中。”
“我不确定。”
曾經在礦星137顯得躍躍欲試、很感興趣的星艦,這一次卻出乎意料地沉默下去。
“人類有那麼多的同類,但他們依然感到孤獨。”
“有時候我會産生一種錯覺,我是愛着人類的,我也應該被什麼人愛着。但我分不清那是編寫好的人格模闆還是逐漸演化完整的自我的作用。”
“制造更多的‘我’并不能解答這一疑問。”
“我們都變了很多。”
卡蘭笑着捏捏那根機械臂。
“隻不過半年的時間,我們全部變得更像人了,這一切還挺可怕的。”
“但你很快樂呀,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