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夠富裕的地方才會猶猶豫豫地誕生出文明,荒蠻之地則讓人類快速舍棄文明回歸為野獸的狀态。
在這樣的沉默中,卡特呼喚了霍斯特一聲。
“叔父。”
他說。
“我會一起走。”
那雙綠色的眼睛靜靜看向頭發花白的年長者,充滿了平靜的神色。
“否則我将再也無法離開。”
“科學院查得太緊了,甚至開始依次凍結扣押霍爾曼名下的所有賬戶、存款、不動産,一旦他們拿到确鑿的證據,對立刻申請對我本人進行抓捕。”
首都星是一顆很好的星球,這裡的天氣永遠風調雨順,這裡的犯罪率永遠低到可怕。
宇宙樹系統調控一切,保證所有居民的心理健康維持在一個合理的阈值内,如果有人依然達不到健康标準,說明這位監測目标急需一次配合治療。
金錢會滋生金錢,貧窮會孕育貧窮,大部分居民隻要躺在那裡,他們的财産就會開始積累。首都星如同隻進不出的心髒,所有的血液終将流向它,那些驚人的财富化作虛拟的字符,化作小數點前面無意義的零。隻要将财産交給團隊,就可以度過無憂無慮的一天;隻要将思想交給宇宙樹系統,就可以度過無憂無慮的一生。
“請和我離開,叔父。”
小霍爾曼再一次做出了請求。
那雙可以看透人心的綠眼睛望向沉默不語的人,用溫和的語氣加以勸說。
“您不想見一見海因茨嗎?您不想重新回到自己最愛的星海嗎?”
比起他與艾琳,打了一輩子仗的霍斯特如同被塞進籠子裡的鳥,做夢都想沖入無拘無束的天空。
然而事實是,對方和勞倫斯一個被圈在首都星,另一個孤零零地自我封閉在哈德利星。
“海因茨在走之前說,他一年隻有三周的假期,他會好好攢夠四個月,然後回來看一看您。”
知道什麼樣的話語能夠令固執的一方軟化,卡特将聲音放得很輕:“他還沒攢夠,但是您可以去見他。”
“Ignis很偏遠,偏遠到即便使用深空通訊都難以做到影像同步,或許他在那裡過得十分艱苦。”
“您和我一樣無法離開首都星,所以這三年來一次都沒有去看過他吧?”
這是鬼扯。
朗硬是憋住了沒出聲。
同首都星的繁華确實沒法相比,但Ignis在衆多邊境星球裡已經算得上是條件優渥的一個,擁有和舊地無限接近的自然環境,氣候适宜,沒什麼戰亂。
還和見鬼的黑市星球離得足夠近。
然而這些話不能說,因為朗确實希望霍斯特随他們一起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因此他默許了卡特的睜眼說瞎話行為。
在海因茨未來會被打斷腿,和眼下将這些人忽悠着打包帶走之間,他果斷選擇後者。
事實證明關心則亂,霍斯特确實因為自己的繼任者陷入猶豫。
“這不可能,Ignis是我給他挑的地方,能差到哪裡去。”
嘴硬說明有戲。
朗咳嗽一聲。
“海因茨之前一直負責首都星附近的第二軍吧?邊境星球的士兵大部分都更随心所欲。”
“他的部下确實有些挺不服管教的。”
“有會私下逃跑的。”
“也有不聽從調配的。”
“還有對長官動手的。”
這個鍋小哈默拉必須背。
他每說一句,霍斯特的眉毛就擡得更高一點,到最後就連卡特都轉頭看向朗。
綠眼睛裡甚至帶了點審視的意味,霍爾曼家主的眉頭輕輕皺起來,反反複複地打量自己朋友的臉,想從那些真情實感的表情裡看出點什麼。
對此,朗回以熱情開朗的微笑。
從頭到尾都沒發過言的塔娜輕嗤一聲。
“Ignis的駐軍精神面貌的确一塌糊塗。”
她冷淡地說。
“起碼在我的隊伍裡,沒有任何士兵敢打斷長官的發言,然後對着長官汪汪叫。”
霍斯特和卡特:“???”
前任第二軍的軍團長下意識地想去摸自己的手杖,在此之前他對獵犬監判隊的領隊都抱持着一種不合作不搭話的态度,由他負責的第二軍和獵犬小隊間的關系算不上友好。
大家都圍着首都星打轉,在外勤任務上隔三岔五總會有一點小摩擦。
但現在那份高傲和矜持現在被困惑所取代。
“你在說什麼?”
朗深吸一口氣,他在桌子底下對着塔娜擺手。
可惜獵犬領隊比他想的還要記仇,狗群的頭狗不僅喜歡咬死獵物,還知道如何痛擊不對付的敵人。
一句随意的嘲諷她能記半年。
“我很想相信第二軍的精神面貌非常健康、從不玩一些角色扮演遊戲,也不會把人當狗養。”
她微笑着說,一字不差地重複某人當初為了戳她的肺管子而說過的話。
“可是那位海因茨·霍爾曼的部下沖着他汪汪叫的場景,實在是令我感到……記憶猶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