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所的地下直降梯在運行到一半時停住,再也無法移動分毫。
所有人正身處五十區和五十一區的夾層之間。
“他們關停了通道。”
塔娜掃一眼控制屏,嘗試數次解除鎖定的操作,但升降梯沒有給出任何反應。
等到她轉頭,看向自己的同伴,發現那個瘋子已經将緊緊閉阖的艙門手撕出了一道縫隙。
塔娜:“……”
“看我做什麼?幫忙啊。”
雙手插在門縫裡的女人還有力氣笑,硬生生地将密閉性良好的門扉向兩側扯開,金屬摩擦出刺耳的咯吱聲。
她說她的攀岩和格鬥訓練成績都是頂尖并非在說謊,科學院的材料安全性值得稱贊,正常情況下兩個成年男性都扒拉不開這道門。
傑森捧着巨大的醫療收容匣站在後面,臉色看起來複雜又窒息。
塔娜忍住太陽穴直跳的糟心感,上前一步扳住門的一側,反方向拽動。
外挂式直降梯這次徹底被撕出一人寬的缺口,下方是深不見底的巨大電梯井,往下看時仿佛站立在空曠冷水塔的邊緣。
“爬吧。”
艾琳說。
傑森快要昏厥。
他堅信自己馬上就要嘎了。
“你覺得我能、能行嗎?”
上輩子殺人放火,這輩子跟着艾琳幹活。
他那缺乏一些人類基礎美德——比如同情心——的頂頭上司,已經重新拿回醫療匣并固定到身上,随即先一步從縫隙裡擠出去,壁虎似的動作靈活到令人發指的程度,甚至回頭沖他們抛個飛吻。
“不爬會死。等到趕來的安保小隊追上你,他們會将你和升降梯一起掃成篩子。”
“相信自己,小傑森,人類的潛能是無限的。”
塔娜實在難以忍住翻白眼的沖動,她的面部表情管理在遇到這個瘋女人時總會失控。
獵犬領隊一言不發。她後退一步蹲下身,沒等樹懶一樣的研究員做出反應,就直接将對方背了起來。
“閉嘴。”
她言簡意赅地對菜雞一樣的男人說。
“否則會咬到舌頭。”
然後這位隐性的瘋子二号當場從升降梯裡跳了下去。
新型人類的速度比艾琳快一點,她的設計初衷就是應對各種極端環境下的危險任務,背着一個活人爬電梯井不算最困難的部分。
當塔娜趕上艾琳的進度,忍不住向身側抓緊升降軌道凹槽、迅速下降的女人發出抨擊。
“你把他帶下來,卻不管他的死活?”
“我沒有帶,他自己要求跟随的。”
面不改色、遊刃有餘的犯罪者毫無愧疚感,毋甯說她從頭到尾就和正常人不沾邊。
她們距離五十一區仍舊有将近二十米的落差距離。
“生氣了嗎,小傑森?”
結果樹懶的反射弧繞星球兩周半,他死死地抓緊獵犬領隊,像是抱着最結實的一根樹枝。
“我不、不太相、相信我自己……我缺乏潛、潛能!”
對方回答。
回答的是艾琳上一個問題。
好典型的延遲發作機制,溫順又老實的禮貌性格讓他不忘對着塔娜道謝。
“謝、謝、謝謝謝你!”
人類是複讀機的又一全新力證——這些機械偶爾會卡殼。
艾琳哈哈大笑,笑聲在升降井的空腔中發出咯咯咯的回音。
塔娜隻覺得腦子充血。同行者一個吵鬧一個柔弱,她已預感到自己的外勤生涯在面對朗頻頻失利後,即将迎來第二輪的挫折。
可見人類的悲喜并不相通。
等到她們抵達下一層的閘門,傑森差點失去意識。
樹懶本人有點恐高。
他在内網裡到處遊動時從不玩虛拟過山車,隻喜歡在寬闊又平坦的數據谷底遊蕩。
即便這樣他依然伸出手去,在艾琳以一種危險的神色觀察關閉的閘門時,刷開了那緊緊封死的閘口。
“直降梯和防爆閘口端的控制是獨、獨立的,第一研究所給出的規劃在修建到一半時,被後續成立的第二研究所否定了。”
他虛弱地說,大概是宅男的堅持與驕傲讓他勉強将話說完。
“所以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先建好的閘口系統其實沿用了第一研究所的密鑰組。”
“而且科學院不覺得有人真的會爬、爬牆。”
艾琳一腳踏進五十一區,她伸了一個長長的懶腰。
“看吧,我就說帶上他會有用。”
世界上再也沒有比這更厚顔無恥的人。
上一秒還是“他自己要跟來的”,下一秒就變成了領導的仁慈,不僅薅光下屬的羊毛還要對方感恩戴德。
塔娜簡直懶得理她。
獵犬領隊幹脆地将傑森扔下來,然後快步走向了亮着應急燈的通道深處。
走廊兩側是完全鎖死的密封艙,如同一隻隻繭,普通的炮彈也無法轟碎它們的牆壁。
當她穿梭其中,巨大的陰影砸向了透明的艙壁,拖曳出長長的黑色濕痕。
下一秒,密密麻麻的眼睛湊上前,隔着厚重的牆體窺探着行走的活人。
“你聽說過那個冷笑話嗎?”
艾琳興高采烈,三兩步追上塔娜的前進速度,任憑傑森在後面一邊叫一邊連滾帶爬。
這樣的場景隻是看起來可怕,那些被封存的東西并不會真正蹿出來。
“五十一區欸,我有時候會覺得科學院挺有娛樂情懷的,經常搞出一點冷幽默操作。”
“他們真的給這裡取了個舊地科幻電影裡的名字。在五十一區研究外星生物,會讓我懷疑第二研究所負責人的精神狀态。”
“異種不算是完全的外星生物。”
塔娜已經快速找到了自己想要尋找的那段牆壁。乍一看這截空白的牆體毫無修飾,但是她靠近一些并且調出自己的智腦,申請了安全裝置解除。
“它們大多數情況下隻是被潮汐侵蝕的人或其它動植物。”
仿佛對她的話語做出回應,長長的觸肢貼着每一個繭室的牆壁移動。
它們向着鮮活的人類聚攏,動作緩慢又美麗,每一張生長在觸肢末端的面孔都拖拽出濕漉漉的痕迹,像是在水中暈染開的墨。
這樣的景象非常神奇,似乎所有潮汐的伴生物質都脫離了引力的作用,形如空遊,無憑無依。
“再吃一口吧。”
“過來,快過來。”
“我想度假,我想去看水榭瀑布和中心高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