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謬,感性,缺乏科學依據。
日常訓練規定了他們的頭發長度,大衛離開後倒是沒再注意過這些,導緻理發間隔變得随心所欲。
現在,牛皮糖一樣扒拉着他的年輕人的頭發就剛好能看出一點點微卷的迹象。
它們很軟也很好抓,蓬蓬松松的。
B07看着對方,迎上滿含期待的視線。
“要走了。”
他再一次重複,沒有放低自己的音調。
“我們去把隊長接上,然後就啟航,走得遠遠的。”
“再也不回來。”
這句話在距離較近的獵犬中引起了軒然大波。
所有人的面孔上都呈現出一些空白和無法理解的情緒,他們保持着沉默,沒人說話,但是互相交彙的眼神快要擦出火星子,帶着五彩斑斓的大大疑問。
隻有大衛高興得蹦起來。
“我和你們一起去!”
他是真的開心,也是真的繼承了法赫納開天窗的精髓。
當初星艦怎麼忽悠小哈默拉的,他怎麼學着忽悠自己的同伴,甚至連不好意思的表情都流露得非常自然。
“還有一件小事……”
他慢慢地說。
傻得冒泡的小狗有時候也會耍一點點心眼子。
不多,隻有一小把那麼大。
一隻手握住剛剛好。
“你們能分一點人去霍爾曼家看看嗎?我的朋友去找他們了,我想将指揮官和卡特他們帶回來。大家可以一起走。”
“朋友的朋友都是朋友。”
大衛說,也不知道拿着從哪裡學到的歪理。
“幫幫他們吧,我請你們吃小蛋糕。”
B07覺得自己的感動消失了。
他的血管又開始抽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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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在路上一言不發。
他低聲提醒奧莉維亞坐穩,然後以彈射起步的速度啟動了飛行載具。
很久之後,他再一次體會到目睹卡姆蘭邊境線被焚燒殆盡的感覺。
那把火沒有熄滅,那些羊群的哭喊也沒有終結,它們隻是被太多的東西掩蓋住了,時至今日依然在靈魂的深處燃燒。
恨意有時候就像帶着毒的泥沼,隻要步入其中,哪怕是聖人也難以拔出自己的腿腳。
很多時候當人對正在發生的一切無能為力時,這樣的刀尖便會轉向自己,所有一切都化作因無能而起的不甘,恨不得将心也一并剜出,恨不得連帶自身在内的事物全部毀滅,才能摁滅那些晝夜不休的詛咒。
“我很不高興,對于這樣的想法。”
智腦不經允許就擅自啟動了通訊,卡蘭的聲音聽起來非常遙遠。
幾乎是同一時間,一些燃燒的碎屑劃過黑暗的夜空,墜落向首都星的大地。
它們砸在虛假的天穹上,濺起金紅和亮白的細屑,然後紛紛揚揚地飄散消失。
“你可以在我的懷中恸哭,但是我不希望你産生任何自厭。停下你的想法,将那些眼淚和痛苦留到該流的時候吧。”
對方緩慢又溫和地說,像是遙遠地俯瞰過來。
“你是我的,從身體到靈魂,别做出任何自我傷害的事情。”
“好,我不想。”
朗沒有反駁争辯,他感受到卡蘭輕輕地掀起一點漣漪,攪散了他紛亂又極端的情緒。
像是不由分說地吹來一陣微風。
“我先去找卡特和勞倫斯,他們也需要幫助。”
“去吧。”
卡蘭的聲音裡含着點笑,仿佛注意到了什麼新奇的發現。
“法赫納說有一些意料之外的人也在改變了主意,你們大概能夠遇到彼此。”
然後祂切斷通訊,不再窺視伴侶的思想。
長長的觸肢以非常快的速度掀動,卷曲時擰碎大片的黑色異種。
那些迷幻又美麗的軀體末端,被啃食出可怖的缺口,仿佛黏滿細小亂爬的螞蟻。
沒有痛覺,不知畏懼,人類弄出來的新品異種隻剩下僅存的食欲。
無論被扯碎多少次,又立刻迅速融合成新的整體。
遲遲未到的第三軍終于踩着戰鬥打響的分界線登場,出現在遠離首都星的區域。
十艘空間躍遷指揮艦拱衛着中央的部分,将戰争的最終裁定者拖入戰場。細細的長槍般的龐大裝備除了自引擎外還增派了近三十艘牽引艦,自深邃的黑暗中浮現。
那是過于難得一見的景象。
它的體量幾乎和法赫納一樣巨大無邊,如同具有移動能力的衛星要塞。
形狀怪異的裝備擁有窄而長的端口,仿佛搭在長弓上的箭矢,也仿佛倒懸的利劍。
急速圍剿流竄異種、焚燒黑潮的星艦靜止一瞬,然後開始疾速進行裝甲擴張。
祂和卡蘭同時凝望着那不祥的事物。
這一次法赫納的移動帶動了阿卡夏深腔的共振,祂的所有外置武器一并調轉方向,防禦屏疊上第二層,肢體的每一處都盛開出血肉之花。
祂拖曳出長長的痕迹,迸發的火力将聚攏的異種群落硬生生燒穿一片巨大的缺口,然後迎着第三軍而去。
祂第二次與這架裝置迎面相對。
對方的第一次啟動撕開了裂隙,讓整顆沙瓦勒被卷進阿卡夏的深腔,讓祂和祂的主導者萬劫不複。
那是射中阿克琉斯腳踝的利箭,也是加諸赫拉克勒斯之身的毒衣。
現在,由人類親手創造出的兩架毀滅性武器再度相逢。
法赫納解鎖了自己的所有核心功能和殲滅模式。
祂“看着”那架射落星辰的長箭,發出沙沙的電流底噪音。
“——天之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