訓練基地遭到入侵時,B07差點以為造反計劃還沒執行就胎死腹中。
然後他發現闖入者是試圖溜進來的D108,對方被毫無懸念地抓住,當場人贓并獲。
“你……”
在大眼瞪小眼片刻之後,B07終于揮揮手讓人放開這家夥。
他也開始體會到太陽穴抽痛的感覺。半夜被人搖起來整合隊伍已經足夠手忙腳亂,現在更是亂上加亂。
“你怎麼回來了?”
不得不說,D108看上去比之前精神了不是一點半點,就算被槍頂着腦袋,也能露出令人費解的、興高采烈的笑容。
鋒利的下颌線變得不再那麼硌人,臉色透露着健康的紅,因為一路趕得太急還微微喘着氣。
真是讓所有人感到糟心的活潑感。
對,糟心的,活潑感。
“我、我想找你們幫忙!”
對方從地上爬起來,快速地沖向曾經的同伴,在腦袋被槍射出一個洞之前,已經飛快地抱住了滿臉嚴肅的B07——手腳并用的那種。
所有獵犬都不太與其他人近距離接觸,上一次體驗到這樣的感受,還是B07差點嘎在戰場上被領隊扛着走。
在這一瞬間,獵犬監判隊的副官全身的毛都開始根根豎立。
他想問問那位前任艦隊指揮官究竟做了什麼好事,隻是将D108綁走幾個月,就成功洗腦并解除了這位前隊友身上的禮貌社交距離警告。
D108不存在的尾巴搖得飛起,看上去高興瘋了。
“我聽說領隊在研究所,我想去找她,但是我沒有裝備。”
所以他回自己曾經的老東家先打個秋風。
這一小會的功夫,其他一些面熟的小隊成員也漸漸圍上來。
比如在K31時差點被朗一起打包帶走的C097,顯然這位任務失敗的獵犬早已成功歸隊。
他們謹慎地靠近一些,如同太久沒見面的犬類會彼此嗅嗅熟悉氣味那樣,圍成一團打量着失蹤了快半年的同伴。
“你還好嗎,D108?”
最終開口的是C097,說話時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他因為傻乎乎的同伴大吐特吐而跟丢了任務目标,繼而被逃亡中的艦隊指揮官毫不猶豫地賞了一記肘擊和兩發射擊,躺在地上嘩啦啦流血。
在失去意識前他聽見傻得冒泡的年輕隊員在瘋狂大叫“别動他,帶走我”,再一睜眼就是躺在治療艙裡接受調整。
“我很好。”
年輕人回答,并且面帶驕傲地挺起了胸膛——雖然這種驕傲的勁頭讓B07和C097全都難以理解:“我現在不叫D108了,我有一個名字,我叫大衛。”
所有小隊成員彼此面面相觑。
他們不是很能理解這句話的意思,獵犬隻有編号,沒有名字。
缺乏緊張感的青年害羞地笑着,沒有松開抱緊B07的手,仰頭看向對方。
“我有名字啦,長官。”
B07的心情十分複雜。
作為塔娜的副官,他比其他獵犬要思考的東西多那麼一點點,畢竟在自己的領隊離場時他需要承擔暫時的代理責任。
他一度有點羨慕領隊,馬普茲科學院隻給頭狗頒發了一個獎勵性質的姓名,剩下的隊員則帶着從出生起就一直使用的編号。
想要擁有一個自己的名字,和想要擁有一份自由沒設麼區别,甚至更難。塔娜本人擊敗了所有競争者,穩坐獵犬監判隊的頭把椅子多年,才獲得了一份特殊榮譽。
但現在隊裡最傻最傻的小狗大聲宣布,自己獲得了“大衛”這個名字。
“哪來的?”
B07忍不住問,他看着神情裡沒有一絲陰霾的前部下。
“是那位逃犯……那位指揮官給你命名的嗎?”
“不,是我自己想的!”
大衛的回答理直氣壯,絲毫沒有覺得哪裡不對。
“不過我的朋友們也幫了很大的忙,法赫納……法赫納是一艘星艦,它是我的好朋友,它幫忙一起提了很多建議,最後我在所有備選項裡選擇了大衛這個名字。”
他沒忘了介紹一下整件事的大功臣們。
“指揮官他們,我是說朗和卡蘭也給出了評價,他們覺得這是個非常好非常好的名字。”
這樣的回答讓B07和所有隊員都透露出一點茫然。
“自己想的?”
訓練基地的副官問。
“對呀,和朋友們一起想的。”
說着大衛點點頭,再次肯定了這個答案。
“你為什麼……可以給自己取名字?”
B07說完之後,恍然間意識到自己可能問了一句傻話。果然和傻蛋說話容易拉低智商。
人當然能通過任何途徑獲得名字,它可以來自于父母的贈予,可以來自于朋友的提議,也可以來自于翻閱典籍時的靈光一閃或是苦思冥想。
隻有狗才沒辦法給自己起名字。
狗不會說話,狗隻能汪汪叫。
狗要等着主人拍一拍那顆表現優異的腦袋,在注冊芯片信息欄填寫下寵物的姓名,然後才能獲得一個屬于自己的名字。
曾經的D108現在的大衛看起來開朗又興奮,不再像一隻蜷起尾巴的小狗了。
那位叫作朗的綁架犯連同對方看起來不太像人的可怕伴侶,将一隻龇牙低吠的狗帶走,并且在半年之後,還了一個會嘿嘿傻笑的人類回來。
“我聽到你們的通訊了,我當時就在旁邊。”
有正事要幹的大衛并沒有磨蹭多久,他看着自己的長官,終于記得放輕了聲音。
“你們準備走了嗎?”
B07凝視那雙眼睛,試圖從中找出任何一絲畏縮、恐懼、遭到脅迫的痕迹。
但是并沒有。
“要走了。”
他最終回答。
突如其來的沉重引力,将他躁動不安的内髒往下扯,扯着那飽含慌亂與驚懼的心落回身體中。
慢慢地伸出一隻手,B07摸了摸大衛的臉頰,又摸了摸對方的腦袋。
他想起自己曾經無意間聽到的普通人的閑聊。
某次執行外勤時,他身着便服穿過正站在街角交談的兩名女性,那些人正因為一些毫無意義的事情爆發出快樂的大笑。
“我就說頭發很軟的人心也軟,你看過那樣的小卷毛就知道啦,和一團棉花糖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