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算大的會議室裡坐着七名參會者。

勞倫斯與奧莉維亞沉默不語，塔娜和B07更是話少到如同啞巴，傑森天然社恐，隻有艾琳自然地笑着同朗打了個招呼。

“你的伴侶和小霍爾曼呢？”

獵犬領隊終于開口，她抱着雙臂坐在原地。

“我已經快一周沒見到那位小霍爾曼本人了。”

“他在休息室。”

做出回答的是奧莉維亞。

一向穩重的女性看起來在短短幾天内衰老了太多，她依然帶着笑容，但笑容裡卻流露出愁苦的味道。

塔娜挑起一側的眉毛。

“面壁思過期，你懂的。”

艾琳雙手插在衣兜裡。

“他會自己去鑽一陣子牛角尖，反複回顧做出的決定，然後在腦子裡寫個自我總結——好的壞的都有。”

“我試着同他談話，但他一直在拒絕。”

奧莉維亞發出一些不太明顯的歎氣聲。

“他害怕見到我。”

“其實我隻是想勸他按時吃飯，然後好好睡一覺。”

“卡蘭呢？”

塔娜将頭轉向朗，之前幾次見面，這對恩愛狂魔總是黏在一起，好像什麼捆綁大促銷的商品。

很少見到一個身處會議現場，另一個不見蹤影的情況，這令她本能地蹙眉。

“他受傷了？需要接受治療嗎？我們的治療艙還算是新版本。”

對此，朗隻是搖搖頭。

“他之前在休息。至于現在……”

朗停頓了幾秒：“他現在應該在卡特那裡。先開始吧，我的伴侶會晚一些加入會議。”

卡蘭确實在卡特的休息室内。

坐在床上的男人沒有移動，也沒有對按響的門鈴作出反應。

他的手裡攥着黑色的手杖。

然而從不顧及他人心情的帝王自己走了進來。

通過将門鎖融化掉一半的方式。

嶄新的金屬電子鎖盤在被觸碰的瞬間就遭到腐蝕分解，隻剩下半截挂在原處，滋滋報錯的聲音吵得人腦子疼。

于是卡蘭把剩下的一半也分解得一幹二淨。

他不喜歡喧鬧的事物。

現在小霍爾曼獲得了一個适合社交的友好訪問房間，誰都能推門進來露個頭、打聲招呼。

綠眼睛的男人因為響動和突然闖入的不速之客而愣了一下，在對來者的無禮舉動而感到惱怒前，先一步本能地露出微笑。

“抱歉，我現在不太方便見——”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人就直接被透明的觸須拎到了一邊。

令人毛骨悚然的白色身影慢慢走到床邊坐下，随便招招手，被緊緊攥住的黑色手杖就像見了鬼一樣地脫手而飛，然後落入蒼白的手指間。

小霍爾曼差不多勃然變色想要伸手搶奪，但是他克制住了自己的動作，将語氣維持在一個相當客氣的音調上。

“請您将它還給我。”

“那并非玩具，閣下。”

卡蘭沒說話，他端詳了那根被小霍爾曼寶貝一樣揣在懷裡的手杖一會。

這确實是根不錯的物件，黑色筆直的杖身穩重又低調，隻是在金色的扶手花紋處嵌入了兩顆祖母綠，很符合霍爾曼家一貫的審美。

然後他将杖尖沖下，在男人出聲阻攔前，于休息艙的地面上磕了磕。

空氣中的灰塵因為這個舉動震動一瞬，然後像是被重力場壓制那樣，全部異常地沉澱下去。

寂靜蔓延在狹窄的房間中。

“還不錯。”

星艦的主導者說。

在傲慢這一領域，他的所作所為一向無人能及。

“閣下！”

一向面帶溫和笑容的小霍爾曼差點沒能維持住禮貌，那些黯淡的金發垂落下來，平素整潔得一絲不苟的衣服也看起來亂糟糟的幾天沒打理過。

作為從小在霍爾曼家長大的那一個，卡特從不刻意講究享受，但最好的東西總是會優先送到他的身邊，這還是他第一次顯得有些落魄，心情也過于浮躁難定。

“即便是您，這樣的舉動也太過無禮！”

卡蘭的手扶着手杖，淺色眼眸直視勉勵維持平靜的男人。

他對于不痛不癢的憤怒毫無感想。

“施耐德在面見我時也要屈下雙腿，親吻我手背，并謙卑地為你的父親請求一個爵位。”

朗不在場，因此那嘴唇中吐露的話語遠比平日更不近人情。

“這一次的指責我不會計較，隻是因為他視你為友人。”

他看着比往日狼狽太多的小霍爾曼。

“但是再有下一次，你的膝蓋将觸及地面。”

伴随着落下的話音，一股驟然的壓力施加于人類的肩上，差點令對方踉跄着跌坐在地。

這一瞬間，霍爾曼家的現任家主頭一次深刻地感受到，那非人姿态所帶來的恐懼感。

對方在朗的面前僞裝得太好，或者說過于雙标，活像一隻溫順又無害的白山羊。

然而朗不在的情況下，這隻白羊便失去了耐心，掀開假象的一角，露出森之黑山羊一般的本貌來。

玻璃珠子般的眼球中不含帶任何情緒，隻是注視着本能倒退的男人。

房間的角落裡擠滿了無形的潮汐，它們睜大許多好奇的口舌，貼近看不見這一切、卻依舊感到不适的人類。

即便這樣，卡特仍然固執地伸出一隻手去。

“我為我的無禮道歉，請您将手杖還給我。”

“之後呢？”

卡蘭問。

他不為所動。

“之後你将它繼續抱回懷中，在休息室内觀察它，直到你們成為難分彼此的化石？”

卡特差點沒挂住笑容。

“您對我的指摘有失公正，我隻是需要一點時間梳理一下。”

“莎拉在返程的路上。”

卡蘭看着他，看着男人的表情浮現出片刻的怔然，但那些話語不會因此而停頓。

“她未必獲得了準确的消息。”

“霍爾曼家族的部分産業位于帝國轄區内，對于這部分的處置，聯邦尚無權接管。”

“聯邦發布全域通緝，所有的軍隊都将全力圍堵叛逃者，Ignis極有可能受到牽連。”

“革命軍同鎮壓部隊的交火，導緻被波及的平民傷亡人數，已上升至帝國官方所宣稱的二十一萬餘人。”

“你說你要一點時間，卡特·霍爾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