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官!等等我,長官!”
勞倫斯的腿腳不太好,這是許多上了年紀的人的通病。
治療艙可以一次性治愈那些物理創傷,但是很難抹去時間積累的痕迹。
結果現在老頭子走得又快又急,大步向前邁進。
朗追着對方跑過整整一條走廊,才拽住那根甩在身側的胳膊。
“長官,别走了,我們談談。”
他金棕色的眼睛看過去,一眨不眨地注視着陰沉又寡言的年長者。
“有些事情總要說開,我知道您現在生氣,要不然您再揍我一頓或者罰我去滾鐵環。”
勞倫斯用力揮開他的手,整個人一言不發。
這是氣狠了的表現。
在這位頑固的、擁有“點名教授”外号的教條主義指揮官身上,可以劃分出憤怒的不同等級。
又生氣又好笑時,對方會擡腿直接踹過來。
比這更嚴重一些,勞倫斯會讓朗滾去推鐵環。
但是倘若升級為一言不發的程度,往往就意味着真的壞菜了。
然而惡豹的心眼子有十萬個。
男人借着那股推過來的力氣,假裝沒有站穩,扶住了自己的右腿。
“嘶——!”
這下勞倫斯不得不正眼看他。
頭發花白的那一個下意識地想要彎腰:“腿怎麼回事?”
然後他就被身材高大的繼任者抱住,還是一種小孩子向着長輩耍無賴般的抱法。
朗從沒有對其他人使用類似手段的經驗,他的男性尊嚴比機場跑道還直,比鐵闆還硬。然而同卡蘭在一起後,他突然理解了适當的服軟無傷大雅這一事實。
他和勞倫斯都是不喜歡說話的類型,也不是會搞什麼近距離擁抱接觸的性格,但總要有一個人先低下頭來,這個人應該是他。
“您别生氣,長官。”
朗低聲說:“我讓您失望了。”
勞倫斯整個人都像過敏了一樣僵直在原地。
他一動不動,靜止時間久到朗差不多以為自己會挨上一拳。
可是比起拳頭,最後落在他後背的是一隻幹枯的手臂。那隻手臂沒用什麼力氣,僅僅是用一種别扭的姿勢胡亂拍了拍。
“腿真的沒事?”
朗聽見自己的前任長官問。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後,勞倫斯放開了自己的繼任者,然後定定地凝視對方一會。
“那就談談吧。”
前前任軍團長說。
“我就猜到你會因為海因茨的事情生氣上火。”
等他們最終在一見空置的休息室内坐下,朗忍不住露出苦笑。
“我其實想了很久怎麼跟你說,但無論哪一種說法都會讓你感到憤怒,我真的擔心你會打斷海因茨的腿。”
“他……或許已經收到了霍斯特的消息,我不能讓他再被揍到下不來床。”
“你弄錯了我生氣的原因。”
把洗得發白的衣服穿得一絲不苟的老人說。
他的眼睛已經有些渾濁,但目光仍然鋒利,毫不轉移地望着還勉強算得上年輕的男人。
“不僅僅是因為海因茨,你們打算同聯邦徹底決裂甚至宣戰,對嗎?”
朗沉默了許久,最終點頭。
“是。”
勞倫斯深吸一口氣。
然後他垂落目光,将視線轉向窗外,不再注視那隻金棕色的眼瞳。
“你沒有見過塔斯曼的冬季吧?”
這是一個很難接住的話題。
塔斯曼近三百萬人的大屠殺慘案,是這位指揮官一生都無法愈合的傷疤。朗隻能以無聲回應。
好在勞倫斯也沒有真正地指望得到一個答案,他隻是有些話沒人可以說。
曾經他能和霍斯特喝一點酒,慢慢地談論那些遙遠的過去。
但現在他的戰友與死對頭已經先一步離開。
“塔斯曼的冬季很短,我是指那些被人類進行過環境改造的宜居帶。中部大陸适合經濟作物生長,全都被開墾成大片的種植園,主要經營大豆、花生以及甘蔗這些經濟作物,再遠一點的地方人類活動痕迹比較少,那裡樹木更多。”
筆直的樹縱連成排,在冬季來臨時撲開厚重的落葉。它們與舊地的植物不太相同,每一片葉子都更加巨大堅硬,不像白桦那樣輕盈,也不如烏桕的多彩,當樹木形成群落時,會顯得厚重肅穆。
這些樹的果實是很好的油料作物,會被收集起來榨出帶着奇怪氣味的油脂。
小孩子最喜歡收集那些奇形怪狀的果實,他們将所有的種子收集進布袋或是小筐中,搬回簡陋的油料作坊。
不是每一顆星球都像首都星一樣被科技所籠罩,改造的成本是巨大的,科技的結晶是昂貴的,人類的宜居星球有那麼多,有一百多顆,就算全部變作玻璃彈球都很難收集到同一隻口袋裡。
總有許多原始又便捷的生産方法被保留下來,這些方法大多适用于收入較低的家庭。
“我的窗台上有一大堆塔塔樹的果子。”